纪明玉低低哼笑着,没再多接话。
两人昨夜在床榻上是交颈的鸳鸯,荷尔蒙的刺激一过,倒默契的没多提半句。
江让刚想着穿衣服起床,他身上软得厉害,使不上什么力气。
还没等他支使纪明玉来伺候自己,门口便传来了细微的滴滴开锁声。
很轻的一声,但也足够两人警觉。
下一瞬,门便被推开了。
门口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影子蠕动而行的,是个腰背有些佝偻、阴郁的苍白男人。
男人右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的纱布,左眼黑中泛着隐约的红。
周宜春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额前的刘海压过漆黑的眼,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他的唇边挂着奇怪的笑,行走的姿势同手同脚,如同木僵的、从坟墓中爬出的尸体。
男人像是精神终于承受不住打击,终于彻底疯了。
他一句话都不曾对背叛自己的青年说,就好像江让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团空气。
或许这样说更合适,他在试图遗忘背叛。
周宜春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勾引他的爱人出轨的婊子身上。
他听不见江让的尖叫、质问、辱骂。
像是毫无感知的机器一般,只知道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那个戴着耳坠、故作勾引姿态的骚货身上。
纪明玉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男人虽然看上去斯文和善,但真动起手来,也是拳拳到肉,甚至于,他刁钻地挑着对方的痛点去攻击。
譬如周宜春那只半瞎的眼睛。
没一会儿,周宜春便惨叫一声,捂住被撕开纱布的那只眼睛,抖着身体,拼命偏过身。他像是终于失去了一切的力气,接下来哪怕纪明玉来下手下得再狠,他也没再反抗一下。
可怜的男人只知道捂住那只半瞎的灰色眼睛,防着躲着,不敢让江让看到一眼。
哪怕自己被情敌如此踩在脚下羞辱。
他如同干涸河床中遗留的最后一尾将死的鱼,胸腔轻轻翕动,整个人佝偻成一团,任人宰割。
好半晌,是江让拉住了纪明玉。
纪明玉眼含戾色,江让拉住他,他便不再动手,只是感受着颊侧的刺痛与隐约流淌的血液,男人脸色阴狠,眸中甚至闪过几分杀意。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为这张脸付出了什么。
为了这张脸,他无数次痛苦的、崩溃的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他一寸寸地将自己磨成了江让可能喜欢的样子。
微尖的眼角、优雅舒服的面皮、弧度漂亮的骨骼、轮廓深刻的五官、自然的长睫……
每一处、每一处,他都动过,甚至已经整容上瘾。
纪明玉早就疯了。
周宜春打他的脸,无疑触犯到他的禁忌。
但纪明玉也清楚,他现在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江让不是蠢货,极有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他决不能表现出对容貌的关注。
于是,青年方才拉住他,他就停手了。
得忍住——
男人只觉得脸上的伤口处仿若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啃食他的面容。
他几乎无法控制地想到更多令他崩溃的画面。
这个伤口会不会留疤?会不会让他的骨头移位?会不会让他变成从前的那副丑样子?
如果他变丑了,江让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吗?
“纪明玉?你还好吗?”
青年担忧的视线让男人的情绪平和下来几分,但也仅仅是几分。
江让如今对他越是关注,纪明玉就越是想遮挡住这张受了伤的丑脸。
他努力忍耐着,分出注意力听青年道:“纪明玉,我带你去医院,你脸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怎么可能去医院?
那种普通的医院用的廉价药膏怎么能涂在他的脸上,会留疤的、会腐烂的……
他的脸早就像是一块被针扎地千疮百孔的豆腐,甚至不必多加动摇,便会碎裂得丑陋畸形。
纪明玉不敢赌。
于是,男人苍白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去我家吧,我家有私人医生。”
江让也没有多想,立马打好车扶着受伤的男人出去。
直到跨出房门的前一秒,青年才低声对房间内蜷缩的男人淡声道:“周宜春,我给你打了急救电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言罢,青年温柔搀扶着男人的身影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周宜春没说话,他只是死死捂着眼睛,慢慢地抬起半张死气沉沉的脸。
房间内寂静的近乎诡谲。
好半晌,男人才佝偻着身体动了起来,像是被指令站起来的机械狗。
他轻轻放下手,露出那只灰色的、微微肿起的眼睛。
周宜春面无表情的垂着头,他甚至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好像是整个人被隔离在一层透明的薄纱中,感知不到、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绝望与崩溃。
他没有等那辆救护车的到来。
他与那辆救护车擦肩而过。
仍旧是冬天,走在阴沉的街道上时,冰冷的风雪如同刀刃一般往他的脖颈中刮。
所有的过路人都紧紧缩着身体,口中哈着气,匆匆而过。
可周宜春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
他轻轻抬头,静静看着视线中一半血红、一半灰蒙蒙的天空,忽地颤了颤细长的睫毛。
两行眼泪从他惨白的脸颊上轻轻蔓延落下。
一行透明,一行血红。
极端的情绪早已在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谎言、一次次的信任崩塌后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如今的周宜春胸口中的心脏几乎不会跳动。
他没有打车,冷风吹得他苍白的脸泛出阴凉的红意,路边微厚的、泛着黑的积雪将他的鞋浸透。
周宜春是徒步走回家的。
他没有去对门江让的那间小屋,而是走进自己那间阴郁的安全屋。
走进家门,入目可见混乱的酒瓶堆积在桌案上,那是他昨夜等待夜不归宿的爱人、在极端的不安中灌下的酒水。
周宜春很爱干净,但是昨夜,他来不及收拾。
他就着满身的疲惫、酒意,慢慢拖着沉重的腿弯走入卧室。
卧室里很干净,布置得也很温馨,桌上摆着很多高档的乐高玩具,是江让曾经喜欢的玩具。
男人一言不发地关上房门,锁紧。
随后,他慢慢坐在床边,惨白的脸上,瞪大的异色眼眸显得格外骇人。
他从床头柜中取出一小管蓝色注射剂和一些白色的药丸。
房间内漆黑一片,没有拉开窗帘,也没有开灯。
一切都如同鬼片中的情景重现。
而周宜春便是那即将成为亡魂的活死人。
男人紧紧盯着那些堆积在一起的药物,好半晌,他颤抖着手指,轻轻取出注射剂。
苍白的面颊毫无生气,他颤抖的拇指按在注射剂的头部,一寸寸将它推入逐渐冷却的身体。
注射完后,周宜春随意地将空壳丢弃在地板上,随后,捞过身畔的白色药丸,便大把大把地往自己口腔中塞。
锋锐的牙齿慢慢咀嚼着苦涩的药丸。
每咀嚼一次,男人的面色便愈发扭曲。
直到它们全部鼓囊囊地进入刺痛的胃部。
周宜春静静半靠在床榻上,感受着逐渐失去力气的身体,他却开始努力地瞪大眼,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的出现。
果然,没过半晌,男人的眼神忽得变得迷离起来。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人推门而入,走到自己的身边,温柔安抚自己。
男人一张脸都变得潮红羞涩起来,像每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蠢货。
他的声音因为药物不成语调,但还是能勉强听得清。
他在说:“江江,你来陪我了。”
虚空中的青年似乎对他说了什么,周宜春便蓦地笑了。
他迷离的眼神毫无焦距,盯着半空柔声道:“我也爱你。”
第66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25
江让是在傍晚才回到单元楼的。
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接到周宜春的电话,主动打过去也没打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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