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是如庄稼汉般的强健,宽阔的上半身弧度优美,肌肉群流畅有度,因着用力,颈侧微微鼓出色气的蓝色青筋。
诡异的是,男人通身是灰败的青白,宛若尸体一般的陈旧,尤其是嵌在那张僵硬的、阴冷的俊面上的眼球,漆黑而猩红,白眼珠中的红像是自腐烂红果中蔓延出的线虫,仿佛下一瞬便会钻出眼球,衬得他浑然不似活人。
而更加令人惊悚的,是他与少年连在一起的、自腰身而下身体。
它们不再是青白的灰败,而是逐渐变得透明、连每一根血管、骨骼都极其清晰。
像是一团被透明塑料包裹的肉块,用力一捏,便能爆裂开来。
“……哥……有人、有人来了。”
江让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少年潮红鲜艳的身体被死死钉在男人身上,白艳艳的皮肤上刻满了花团锦簇的、朦胧的红。
他如同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风起,它便无力左右自己的身体,只能由着对方寸寸掌控、慢慢含吻。
铁门被敲打的声音愈发剧烈,仿佛下一秒便要破门而入。
江让浑身紧张到了极致,漆黑的眼瞳翻着白眼,削瘦的脖颈更是要如折断一般塌下。
面色古怪的江争薄薄的眼皮垂下,死气沉沉的眼睛时时刻刻注视着心爱的少年,好半晌,在他确定江让已经彻底化作覆在他身上的一滩潮水时,男人才慢慢地牵起苍白抽搐的嘴唇,露出一个近乎恐怖扭曲的笑意。
“让、宝、”他似乎还无法熟练地掌握语言,声音更是几近于无,又或者说,男人的声音更像是来自某种不可名状的深渊中的回音。
死去的哥哥慢慢垂下青白的鬼面,僵硬地吻过少年的嘴唇。
而随着他的垂身,一只黑洞洞、蠢蠢欲动的眼球从鬼哥哥的眼眶脱落掉而出,它慢慢地滚啊滚,一直滚到他心爱的爱人芬芳的颈窝。
脱离欲望的摆布后,江让的神智终于清醒了几分,他看着江争空洞洞的眼眶,并没有寻常人撞鬼般的恐惧,少年只是颤抖着伸出那双被吻得红艳艳的腕骨,轻轻触及哥哥死白的脸颊,嘶哑道:“哥,当时……是不是很疼?”
江争动了动嘴唇,好半晌,他突然别过脸颊,整个人连带着那只眼球消失在江让的眼前。
可触感还在。
江让还能触碰到对方身上湿漉漉的、属于他的液体。
耳根微红,少年心尖又忍不住酸胀异常,他勉强勾唇,眼角闪过几分水泠泠的光。
他勉力压抑情绪说:“哥,躲什么,你什么样我没看过?”
空气微窒,好半晌,江让看到半空中露出的一只漂浮如灯笼的头颅,只是很快又消失了。
那瞬间的一瞥,江让看到哥哥头颅上再次控制不住显露的血色伤痕。
男人似乎无力再维持完好的身体了。
“丑、很丑……不想、”
江让紧紧扣住对方冰冷的手腕,好半晌,少年嘶哑道:“不丑,哥最好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眸注视着手腕处一道红艳艳的布绳。
老人们曾说过,人死以后,未免令鬼魂留恋,存世的亲人要少烧光离世之人的物品,才能令鬼魂不再徘徊,重新投胎。
据说,若将离世之人的物品留于身畔,能见鬼。
更严重的,会被附身。
江让本以为那只是封建迷信,现下却只是庆幸自己还记得。
轻轻抚着手腕侧的红绳,少年人微垂的面色阴晴不定,好半晌,他长而浓黑的睫毛微颤,轻轻温温道:“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空气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门外的敲门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江让其实看上去已经十分不正常了,毕竟,哪个正常人会希望鬼魂缠身呢?
江争并未回他的话。
“哥,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空气微微颤动,好半晌,面色死白的男人才慢慢显现出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体自脖颈下,全部都变得透明,而那透明的皮囊中,被车辆撞碎的血肉挤在一起,看上去恐怖无比。
江让轻轻附手而上,隔着一层虚无的皮,抚摸着哥哥碎裂的心脏。
少年微微垂首,阴影遮蔽了他的眼睛:“哥,你之前告诉我,你需要一具活人皮囊才能留下,是吗?”
鬼哥哥盯着他,好半晌,露出一个古怪而僵硬的笑。
江让突然笑了,阴红的嘴唇恍若泣血。
他轻声呢喃道:“哥,小时候是你把我养大的,这次,换我来养你。”
他将养鬼说得这样轻松,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因此折寿。
“哥,”少年微微仰头,吻了吻哥哥冰冷的唇,他雪白的腰身挺得又直又柔,红色的指纹烙在腰间,像是红腻腻的胭脂印。
他说:“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会帮你夺走他们的身体。”
江争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好半晌,他努力撑着欲要崩塌的骨头,古怪的嗓音如同从天边传来,一字一顿道:“让宝、会、不开心。”
江让慢慢倾过神,一寸寸抱紧了他的鬼哥哥。
他将自己的额头埋在哥哥透明的血肉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安全感。
“哥,我不会不开心。”他手腕,眼眶濡湿:“我要你在我身边、我要你爱我。”
“不然我会疯的。”
…
江让跟段家兄弟回到了那个黄金铸成的笼子中。
只是他依旧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整个苍白异常,眼下青黑,像个瓷娃娃一般,不注意便会碎裂开来。
正因此,段家两兄弟这段时间简直跟护着珍宝一样的护着少年。
段家如今一片风平浪静,两兄弟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他们不再争锋相对,反倒是交替着总揽大权。
相对的,两人之中,总会余出一人陪在江让身畔。
时间一日日的过,江让的状态一日日地慢慢变好,心理医生来老宅的次数也逐渐开始减少。
或许是有人开导的缘故,少年并未将哥哥的死怪罪在段家两人身上,他甚至亲口说出,逝者已矣,要往前看之类释然的话句。
一切都在变好,江让也开始慢慢恢复成从前那般清俊斯文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信起了神佛。
大约是兄长的去世到底对少年有着不小的影响。
段文哲和段玉成自然不会阻拦江让这最后的念想,不仅任由少年花大价钱去寻神问佛,甚至还单独支出大笔钱帮助江让替他那死鬼哥哥请了个长生禄位。
段家老宅里的格局也是三五天的频繁变动。
前院栽桑,后院栽柳,家里拉了不少红绳,贴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不仅如此,江让甚至还花重金买回来名为‘灵犀’的香烛,夜夜点着,其中,就属主卧点得最多。
段文哲和段玉成两人不甚相信鬼神之说,便也不甚在意所谓风水格局。
只要少年能开心,怎么折腾都行。
或许是因着他们的纵容,江让待他们二人愈发亲近,甚至少年前两日去佛寺回来后,还分别替两人求了条保平安的红绳,与少年左手待的一般无二。
段玉成和段文哲方才收到的时候自然万分惊喜,迫不及待地戴上手,皆以为自己是唯一收到礼物的那个。
直到晚间用餐才发现是他们二人人手一只。
江让倒像是瞧不出两人之间难看的脸色,只平静地垂头用餐。
晚间,依旧是少年亲自从兄弟俩中间选一个出来陪自己休憩。
其实一开始并非这样的,毕竟两兄弟同时爱上一人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位高权重的两人竟还轮着陪睡,传出去难免不好听。
没办法,他们又不放心江让一个人睡,毕竟医生提过,少年很有可能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甚至有一定的自残倾向。
江让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他时而忆起与两人昔日的旧情,柔情绵绵;时而又记起两人干的混账事,憎恨不已,动手也是时有的事儿。
那阵子,段文哲和段玉成时常是顶着一张红肿的脸或是淤青的身体从主卧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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