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药瓶哗哗作响,惨白如虫卵的药丸溢出主人的指缝,坠落在条纹地板上,弹跳、弹跳、滚动……
它一头撞在跪在地板上的、年轻的身体上,慢慢悠悠地止住了脚步。
窗边高挑的男人口中咀嚼、喉头古怪地鼓起,卷发黏在他的阴冷的颊侧,偏生秋风多情,撩拨起他枯败的发丝。
于是,那半张生了浓紫鸢尾与疤痕的残破面颊便恶生生地露了出来。
乔允南看上去精神已经很不好了,他的皮肤是惨阴阴的白,眼睑下侧染着青黛色的乌青,白眼球分裂出血线虫般扭曲的红血丝。
药瓶不知何时滚落在地,男人锋利的指节死死绷起扣住手机。
那个贱人今天应该还要给他发消息。
今天会是什么呢?
像是要一步步将他彻底凌迟一般。
第一日,对方发来的是数十张丈夫多年来背着他在网上四处聊骚的截图。
最初的时间,竟是在江让公司上市的那一日的凌晨两点。
他们无数个幸福日子中最幸福的一天、乔允南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天。
那天的江让抱着他哭了很久,他哭着说爱他,说终于能让他过上好日子。
青年认认真真地牵着他的手说,乔允南,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们依偎在一起喝酒、数星星、互诉衷肠、亲吻、缠绵……仿佛就此成为了彼此最契合的容器。
可原来,等爱潮平息后,睡在他身侧的丈夫摆动手机并不是为了处理公务,而是挑挑拣拣寻到一个同城的漂亮男孩,互加好友后,问出的一句“睡了吗?”
第二日,乔允南收到的,是丈夫与一个年轻男学生相视一笑的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青年与对方在车中激吻、在办公室内赤裸纠缠,以及两人在医院与一个陌生小女孩宛若一家人般闲聊的图片。
江让甚至将名下的一套房子特意划给了那个男学生。
其实这些都不能叫乔允南彻底的心痛、窒息,真正令男人感到绝望、甚至是崩溃的,是那男学生的长相。
男学生与大学时期的他几乎像了个七成。
青涩、纯美、清冷。
所有当初在他身上曾吸引过青年的气质、美色,如今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依然具有勾引丈夫的能力。
这似乎残忍地印证了一点,乔允南在江让的心里并非无可替代。
比较,当初漂亮清冷的美人如今眼角已经逐渐生出细纹,因操劳而变得憔悴的身体不再如初鲜嫩,因疤痕而变得丑陋的面容不再温柔美丽。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年华逝去的痕迹早已在他的眼角、面颊、颈侧细细纹下。即便他再如何做医美、保养自己、锻炼身体,他依然会像一颗熟透的果实,逐渐腐烂、发臭。
江让或许依旧是爱他的,只是,他更爱年轻时候的他。
于是,丈夫找了一个他的替代品。
今天是第三天,乔允南找来了那个男学生。
如丧幡般阴冷的男人一步步走到被绑着跪下、口中塞着肮脏抹布的青年面前站定。
乔允南漆黑渗人的眼球阴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淡色的嘴唇慢慢裂开一道猩红的口子。
他长得可真像他。
一样狭长清美的眉眼,一样的肤色,唯一不同的,是那可怜的黑眸中泛起的泪花,明明是个贱货小三、被他老公包养的烂货,看起来却实在无辜。
难怪会勾引到江让。
乔允南死死盯着眼前眉眼像极了他的男学生,不、准确说,他盯着的,是对方光洁无暇的右脸。
男人的眼眶慢慢显出几分血一般的猩红,他甚至恍然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
是眼前这个贱货,偷走了他的脸皮、他的容貌。
右边手腕开始止不住地神经质地抽搐,他近乎魔怔了一般,就这样看了许久,一股恐怖的嫉妒自他的心底升起。
它们慢慢糅杂在男人的眼底,最终变成了阴诡的恐惧与恨意。
乔允南只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操控肢体的能力,他的手掌、他的身体,全部都在抽搐。
它们发了疯般地撕扯、掌掴年轻男孩完好的右脸,直到对方那半边脸肿出一种淤青惨烈的颜色。
或许是男人发泄得太用力,陈沐白嘴唇中的布块都拖坠了出来。
眼见乔允南甚至拿起了一把水果刀,做出想要划开青年嘴唇的动作,陈沐白突然笑了。
在江让面前永远乖顺的狗,突然长出了尖锐的锋牙,对准了主人的妻子咬了下去。
青年口腔中满是鲜血,却一字一顿,轻轻道:“乔先生,您把我绑到这里来,是因为自卑吗?”
“不过也是应该的,江先生找上我,不正是因为你已经年老色衰、身体跟不上了吗?”
“咣当——”
是刀刃落地砸响的刺耳声。
乔允南的脸已经在对方的话语中彻底扭曲了,他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怪物,疯了一般地将青年踹倒,手脚并用,活像个疯子似地撕打对方。
天边最后一抹日光逐渐消退,影子中的男人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小刀。
在乔允南即将挥刀的一瞬间,早已鼻青脸肿的陈沐白却突然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鲜血,沙哑道:“乔先生,你真可怜。”
“你大可以杀了我,但是你别忘了,没了我,江先生还会有别人。”
“我相信你有把握脱罪,但一条人命在这里消失,到底和你脱不了干系,乔先生这些年,应该树敌不少吧?你猜如果江先生知道他的枕边人竟然杀过人,他还敢跟杀人犯同床共枕吗?”
别墅阴晦的灯光打在青年凄惨的面上,陈沐白慢慢露出一抹笑容,那一瞬间,竟神似乔允南。
乔允南甚至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的脸色阴沉得近乎能滴出粘稠的尸水来,好半晌,他突然笑了。
浓紫的鸢尾花在他的脸上连同疤痕一起揉成一滩恶心的污渍,他吃吃的笑声愈发尖锐。
好半晌,那笑声陡然收住。
乔允南古怪地轻声道:“贱货,你以为我整治不了你是吗?”
男人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居高临下地、如同看着垃圾一般盯着地板上狼狈的替代品,嘴唇勾起一抹阴惨惨的笑。
他的语调十分尖细,像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小贱货,你知道吗,别墅区一般都会根据格局设置地下室。”
“这里是我和我老公的婚房,地下室很小,平时用来放置一些落了灰的垃圾,但是,好巧不巧呢,地下室的材质,是降噪音、单面可视——”
“也就是说,从地下室里能够看到外面,而外面,永远都看不见地下室……”
随着男人阴淡的声音逐渐颤抖的,是地上青年的身体。
陈沐白再也没有先前的半分镇定了,他的脸色开始如乔允南一般扭曲、甚至是惊恐了起来。
可乔允南并未放过他,只是继续轻柔道:“你知道地下室在哪里吗?就在客厅的下面呢。”
“哦,忘了告诉你,钥匙,只有我有。”
陈沐白的呼吸开始重了起来,眼眶中迸裂出真真切切的恐惧。
乔允南笑得畅快极了,他的声音逐渐由轻柔变得渗人起来:“你说得对,杀人确实隐患太大,那这样吧,你就留在地下室里,看着我和阿让是怎么恩爱的,怎么样?”
“放心,”他贴心道:“你的人既然在这里,你的妹妹,我和阿让当然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至于你?你啊,只是个临阵脱逃、贪婪、无情无义的小人。”
陈沐白终于被攻破心防,崩溃道:“——乔允南,你这是犯法的、你会遭报应的!!!”
乔允南慢慢后退一步,隐匿入一畔光线暗的阴影中。
他挥了挥手,几个沉默的黑衣保镖便走了进来,将地上的狼狈青年带走了。
临走前,男人温和道:“记得锁牢点,放点干粮,我可不想他这么快就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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