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他这条命都是让宝的,让宝不肯当他的丈夫,那他就把命还给他。
王婆子说过的,他生是江让的人,死是江让的鬼。
…
除夕当日,江争从早上就开始忙活。
江让也没歇着,两人一起整理房间、备菜、杀鸡、做饭。
年夜饭是在傍晚四点左右吃的,足足有八碗菜。
两人忙了一天,坐下来却也没多饿。
但江让很给面子,愣是吃了几碗,肚子都鼓起了几分。
于是江争轻笑道:“让宝是不是好久没吃过哥做的菜了,以后多回家,哥给你做好吃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又变低了:“算了,让宝太忙了,不回家也没关系。”
两人安静了一瞬,江让眼睛又忍不住的有些红,他想说他以后会常回家,可实际上,明天他就要被段玉成带走了。
或许是到少年的情绪不高,江争便带着他一起去小卖铺里买了些烟花。
都是些简单的小玩意儿,不算漂亮,在黑夜里却格外明亮。
“让宝,”江争动了动喉头,白皙俊俏的面上忍不住的泛出潮红,黑漆漆的眸子带着漫天潋滟的光彩注视着少年,低声道:“我们还没拍过照片呢。”
于是江让便拿出触屏手机,调到自拍模式。
江争没有问他这样贵重的手机是谁送的,江让也没解释,两张俊秀的面庞挤在同一个黑盒子般的相框中,一个笑得清秀、一个笑得腼腆,如一株共生的并蒂莲一般。
咔嚓。
天边的烟花绽开,他们的笑容永远被记录在此刻。
零点的钟声响了,无数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天边都被火光照得透亮,恍若白昼。
江争盯着身畔少年仍在摆弄着手机拍照的模样,他们靠的近极了,只是一个呼吸、或一个指节的距离。
江让张唇似乎说了什么,爆竹声太大了,江争没有听清楚。
下一秒,少年亮着眸子笑眯眯侧过头,清香绵软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男人温热的唇肉。
江争的瞳孔收缩了一瞬间,江让似乎也愣住了。
他们同时僵在原地,像是两只愣愣的呆头鹅。
身后隐隐有相爱的夫妻对话的声音响起。
“老公,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愿望?当然是希望你一直开心、一直幸福下去啊……”
笑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江让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得不像话,白玉似的耳根更是险些红到滴血。
少年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心脏跳动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这让他忍不住得想离哥哥远一些,生怕对方听到。
只是,还不待他退开,江争便已经逼近了他。
男人的气息近乎撞进了他的心尖,很好闻,像是晒过阳光的棉花,又或是雨后的青草。
江让很喜欢。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江让近乎有些忍不住的腿软。
可鬼使神差的,这一次,他没有退让开来。
江让还没有想明白,江争却又退开了。
男人温柔伸手压了压少年凌乱可爱的额发,随后拿出一个红色的红包,轻笑道:“今年的压岁钱,让宝又长大一岁了。”
江让这下脸上也红了个彻底,少年的心头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恼,他伸手拿过压岁钱,掩饰性的说:“哥,你别离我那么近,好奇怪。”
江让以为对方会顺着他耍赖,可江争许久没说话,最后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好,让宝说的,哥哥都会努力做到。”
少年心头一瞬间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晚上一直到睡觉前都有些闷闷的。
第二天大年初一,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
清早,段玉成便发消息告诉江让他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少年一直磨蹭着不想离开,段玉成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男人只是沉冷地打过去一个电话:“阿让,既然你已经选了我,总有一天得接受我,你如果不想出来,那我就登门拜访,总归礼品也都准备好了。”
这通电话没多久,江让果然出来了,只是看上去情绪很差。
段玉成知道自己胁迫的手段下作,待少年上了车,便又细心哄着。
昂贵的汽车渐渐远去,只余下一个高大的男人静静驻足在原地,看不清表情。
春节期间,段家内部还是争闹不休,段氏两兄弟的竞争几乎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但对外还是伪装平和的模样。
没过两天,段家两兄弟应邀参加一个金融活动,活动方特意派了辆车来接应。
好巧不巧,在路上,出了一起重大的车祸。
一辆二手有问题的轿车在路上控制不住地撞向了段氏的车。
因为涉及段氏掌权人,这起车祸迅速被媒体知晓。
好在段氏双子只是轻微擦伤,司机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有那辆二手车的司机不幸当场身亡。
江让听到报道的时候,刚刚在宽敞温暖的主卧内复习完下学期需要学习的内容,他想打个电话给哥哥,告诉对方自己过两天会回家,可奇怪的是,对面一直都没有接通。
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电视机幽幽地随着画面的跳动而闪烁出刺目的光芒,因着听到疑似段氏掌权人车祸的新闻,少年下意识抬头,却恰好看到了电视机上关于二手车司机的死亡马赛克。
黑色的极不合身的薄衫西装、熟悉到眼热的身形、殷红刺目的血液……以及,破旧亮起的按键手机。
江让一瞬间双目通红,他嘴唇颤抖,手中的书本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电视机内记者的报道声仍未停止。
“今日上午8时20分,京市公路坤明方向151公里处发生追尾事故。据京市交警总队通报,事故致3人轻伤送医,1人当场死亡,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第176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40
江争死在立春的那天。
天色像是一张阴霾霾的破旧渔网,纷纷扬扬的大雪如一条又一条的银色鱼苗,空茫茫地从中漏下。
“嘀嘀嘀——”
柏油马路间密密麻麻的车辆响起刺耳的尖叫。
静静矗立在城市边缘、融在阴沉沉天地间的红色十字显出极为惊心动魄的光芒。
沾满雪水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不等司机下车躬身打开车门,一双泛着苍青的修长手腕便用力推开了漆乌的门把手。
穿着薄白毛衫的惨白少年从中飘了出来,缘何要这般说?
实在是对方看上去太过羸弱无助、支离破碎。
削瘦的身形、清俊冷白的脸颊、通红易碎的脆弱眼眶无一不令他看上去像是一张随意被撕烂的白纸。
外面的气温极低,立春下雪,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可少年却像是丝毫察觉不到扑面而来的冷意,他瘦白纤细的脚腕上甚至只穿了一双绵白的拖鞋,就那样跌跌撞撞地朝那猩红的红十字跑去,浑像是着了魔。
厚沉的大雪压在他的头顶、肩侧、眼睫上,有的白如丧幡、摇摇欲坠;有的化作晶莹的水珠滚落而下,一道道湿润的雪水仿若风雪替少年哭出的泪水。
江让的脸已经冻得青白了,隐约蓝色的青筋涨在眼窝处,像是深水中探出的黏腻触手。
他哆嗦着走进冰冷的医院大厅,苦涩药物的气息扑面而来,便是没有亲自尝过,舌尖仿佛也自发分泌出了津液。
京市重点医院很大,大到四面八方都挤满了人群、道路。
挂号与收费处印着红色的标记,银幽幽的铁栅栏完全裹住了窗台,窗台前站满了挂号看病的灰蒙蒙的人们。
少年茫茫然站在原地,通红的眼眶与过分浅薄的穿着令他看上去不正常极了,眼见眼前走过一个匆匆的男护士,江让抖着手死死拽住对方的胳膊,张了张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护士手中还拿着药物,显然还有事情要忙,被人莫名拦下,自然着急。
“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我这边很忙,麻烦您松手。”
江让努力张唇,浑身颤抖,艰难地一字一句道:“上午车祸送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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