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响。”
沉默的近乎冷漠的青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好半晌,江让轻轻压眸道:“你还是学不会尊重人。”
青年的眼中如有雾气流淌,他轻声道:“我从来不需要你给我什么物质上的补偿,也不需要你以为我喜欢什么,我需要的是平等的尊重。”
“你总是让我感到害怕……”青年道:“明明我说了不要,我拒绝了你的亲密请求、拒绝了你共同进餐的要求,可你从来不听。”
“你太自我了,只要你想,你就要做!你从没将我当做是你平等的伴侣,你只是把我当成你随意打扮、随意玩弄的娃娃!”
江让的眼眶泛着深色的红,甚至隐约带上几分稀薄的恨意。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生日宴后,我会对你这么冷淡么?”
“因为我听到了。”
陆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如豺狼似的男人被青年的一字一句规训得宛若夹着尾巴的狗。
他盯着青年泛白的、苍冷的唇弯,瞳孔近乎涣散。
男人有一瞬间甚至想要转身逃跑、逃避他无法承受的、来自爱人的锥心之言。
空气中的香气愈发烈艳,那透骨的香味有一瞬间仿若挣脱了青年的肉体,腾空出骨髓,涌跃一般地奔向男人的鼻息。
它们锁住了他,叫他不得动弹地受刑。
江让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陆响,你跟我在一起,其实只不过是一场赌注游戏,是吗?”
陆响近乎支撑不住身体,他像是脊骨都被青年抽取走了一般,浑身战栗,嘴唇张合,却无法吐出一句气音。
青年自嘲地笑笑,半晌,垂下的眼半掩在浓烈的暗色中。
他说:“你赢了,陆响,你确实让我喜欢上你了。”
“所以,现在,你能放过我了吗?”
第60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9
陆响怎么可能放过他。
天生高高在上的大少爷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他长在家族荣耀的庇护下,权力与金钱堆砌出他糜烂华醉的人格。
肆意在山崖弯道飙车也好、抽烟喝酒玩世不恭也好、醉生梦死间靠在金碧辉煌的楼台处抛撒金钱也好,他只管纵情享受他的人生。
陆响只会索取,他从来不曾尝过失去的滋味。
所以当江让揭开丑陋的真相,将披着那层名为‘爱情’的华贵外衣中的虱子抖落出来时,陆响的第一反应不是认罪伏诛、不是乞求原谅,也不是以退为进。
他太清楚青年顽石般坚硬的心脏了。
江让从来不是面对欺瞒只会软弱哭泣的小男生,他生长于贫困如杂草般的家庭,可以说,青年过早地接触了一切足以令孩童丧失想象、过分真实丑陋的世界。
过分的早熟让他待人处事的温和中都掺杂了几分成熟的疲惫,他总会选择让自己更好、更轻松地生存下去的方式。
接受陆响是这样,与陆响谈恋爱也是这样。
没有爱的前提下,一切都是赤裸裸的逼迫与妥协。
陆响在这段感情的每一个起伏点都是以强迫者的身份存在,而江让身为一个普通的、毫无背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从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男人愚蠢的再次以金钱、地位、权势、以及青年方才兴起的事业为筹码,换取那扇漆黑的、破旧的居民楼门违心地朝着他开启。
他们都知道,若无其事、再度平静似水的生活背后,是吃人的真相。
是压迫的阶层背离普通人的真相。
江让是没法分手的,他甚至无法对着不再深爱的男友冷面相向。
他必须要笑,要笑得真挚、笑得温和,笑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和和美美、天生一对。
陆响沉浸在这样的幻梦中饮鸩止渴,若不是江让始终对他的亲密触碰表露出反感的神色,他几乎都要以为,时间又拨回了从前。
好在,男人到底清楚不能太过分了,他并非想要与青年彻底离心离德、让两人沦为金钱关系,而是贪图着更长久的陪伴与灯火般的爱情。
所以,他会有意无意地给出一些让青年自由活动、喘一口气的时间。
江让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下课的铃声已经打响过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青年盯着手机里的那条来自男友的讯息,面上的表情平静而微凝。
“江江,研究室那边有新进展了,中午可能赶不回来,记得好好吃饭。”
幽白屏幕的光线照得青年面色愈发的冷淡疏然,眉目浅薄。
江让很清楚,对方这是在给予他‘私人空间’。
青年懒散得地收好书本,深黑的眸中闪过几分若有所思。
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摸清楚陆响那样的大少爷的脾性,这样以退为进的法子绝不会是陆响自己想出来的。
会是谁?
江让轻浅的余光落在教室中另一抹笔挺的身影上。
对方发丝微黄,整个人的气质相比较从前的跳脱,沉静了不少。
是陈明。
其实对江让来说,陈明算是最令他感到舒心的备胎。
分明是个性情跳脱、看不起穷人的大少爷,却意外的纯情好上手,偏偏对方还讲究什么兄弟情义、道德准则,男人的教养压抑着一切超出观念的感情的勃发。
于是,他只能压抑,压抑着以兄弟的名义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幸福。
陈明不知道凭着这层兄弟的外衣,替‘陆响’给江让送过多少东西了。
江让刚开始总以为是陆响送给自己的,不肯接受,后面陈明无法,支吾着表示是自己偶然看到了适合江让的珠宝、配饰、限定球鞋,想着作为陆响的兄弟,买下来送给青年也无可厚非。
江让当时心中惊讶,还是笑着收了那些折算起来大几百万的礼物。
毕竟对方这么说,就等于明摆着送钱来的,陈明自己是绝不敢在陆响那边捅破的。
不要白不要,工作室、研究室开了一笔笔花销都是钱,还有些琐碎的投资,目前回报并不算大,江让正是缺钱的时候。
他现在在同陆响玩手段,自然不好向对方开口,于是陈明一笔笔送过来的钱,江让是照吞不误。
甚至,青年还会在对方面前扮一扮装可怜。
陈明大约是最清楚江让和陆响感情背离的内情的,如此一来,男人钱就送得更多了,借口更是多到离谱可笑。
但钱是送了、东西也送了,陈明却从不敢多看江让一眼,甚至仅仅是目光偶尔的接触,都会避嫌般地挪移开视线。
所以,青年这次看到对方等到人全都离开,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
江让想了很多措辞,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也清楚男人的劣根性。
陈明固然是个有底线的人,但架不住有心的引诱与刺激,江让这段时日露出的苦闷情绪,并非仅做给陆响看的。
那种种被逼迫的苦楚,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引诱,它吐着蛇信子,在喑哑的嘶嘶中,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男人脖颈。
青年仿佛是在对着他无声的诉苦,求救。
以一个等待拯救的信徒,看向唯一能够度他过江的神明的姿态。
江让都做好了诉苦落泪的准备,陈明的举措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许久低声道:“江让,我知道有些话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但陆哥从前没谈过恋爱,可能不少事情做得偏激了,你们……”
江让脸上的表情微僵,突然意识到陈明这次来找他的原因了。
只怕这人是答应了陆响什么,过来当两人感情的说客了。
青年极快调整自己的表情,泪意朦胧的眼微微泛红,他像是突然遭受了失望与背叛一般的,面上的神情都灰暗了几分。
江让轻声反问道:“所以我就活该被他困在身边吗?”
陈明嘴唇蠕动,男人的眼眸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盯着眼前的霜雪凝就的青年,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仅仅沙哑着嗓音道:“不是。”
当然不是。
陈明只觉得喉头如有火焰灼烧,而那被烧焦的皮肉微微鼓动,痛与痒如虫子般钻入他的骨缝隙,令他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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