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命不好,小时候就被卖来了咱家,他这样的等郎弟,又没能给俺们家生个儿子,死了也是清净,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好过这辈子受苦。”
“再说了,让宝不是一直都不喜欢他么?现在这不是刚好了,人死了,你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阿妈听说你在跟这段家那个大的谈恋爱?乖乖,这个段家可真是不得了,前两天派飞机来接俺们进城咧,你是不晓得多风光……”
“阿妈,”少年慢慢变得如死水一般的眼眸抬起,那双漆黑的眼中仿若被烧得荒芜的草地,如今寸草不生,他动了动唇,很轻声的说:“你知道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阿妈顿时没吭声,显然铺天盖地的新闻她也颇有耳闻。
一旁的阿爸死死皱着眉头,语调古板道:“我们晓得,但你哥那不是活该吗?开车都能出事,是他自己没本事!”
江让用力地抠挖自己的手指,苍白的脸颊鬼幽幽的,看上去怪异无比。
他嘶哑道:“阿爸、阿妈,你们应该不知道吧,跟我在一起的,不止是段玉成,还有他的弟弟。”
阿爸阿妈一瞬间面色僵硬,阿妈有些颤抖地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江让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母亲,突然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两个一起玩过我啊。”
“我不肯,他们就逼我。”
阿妈突然受不住地尖叫了一声,她双眸通红,哆嗦道:“真的吗?让宝,你是说真的吗?!畜生、那两个畜生……”
江让轻声道:“哥哥知道了这件事,才会开车去撞他们。”
他越说,声音就愈发微弱,像是得了绝症的患者,神情衰弱,连脊背都再无法直起来。
阿妈抹了抹眼角的泪,嘶哑道:“……我们走,让宝,不怕,我们现在就走,大不了不待在京市了,咱们去别的地方上学,俺们不稀罕这儿!”
江让慢慢摇头:“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从踏入段家开始,他便早已深陷泥沼。
那些盯着他的眼睛,永远不可能闭合上。
没人能帮他的。
可他不甘心啊。
哥哥的一条命、他的理想抱负、前途光明的学业……
江让垂着眼,稍长的刘海掩住他森冷的眼球,他近乎恨意的想,既然他逃不掉,那就都别想好过。
但他不想再牵扯其他人进来了。
第三日,江争下葬后,阿爸阿妈就回了乡。
段家兄弟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们呆不习惯。
盯着江家父母的人到了车站,看着人上车便也就离开了,所以,他们丝毫不清楚,阿爸阿妈根本没有回乡。
江争头七的那天,江让还是回了那间地下室。
便是回来这一日,段玉成都十分不放心,好在自江家父母来过一趟后,江让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了很多。
这段时间,段玉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不再阻止段文哲靠近少年,这对双胞胎像极了两条妄图讨主人欢心的哈巴狗,对于江让的话处处不敢忤逆。
少年并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但越是这样,他们便越是讨好、不敢再多加逼迫。
江让挽起袖子,将逼仄的地下室好好清理了一遍。
坏掉的小彩灯被他换上了新灯泡、被褥晒得蓬松绵软,连江争曾经穿的围裙都他洗的干干净净。
许多个瞬间,江让总觉得,好像一转身,哥哥仍在他身畔,从未远去。
他们生活在一起二十年,是从未分开的二十年,是近乎将对方刻入骨血的二十年。
约莫到了傍晚时分,江让捻了一碗香灰,在门槛边撒了一层厚厚的香灰。
头七夜又叫回煞夜,传闻中,人死后的第七天,亡魂可能会变成各种小动物回家探望,有时则是以本体归来,如果见到家人仍旧保持平静,亡魂便能不留遗憾地安心离开。
要判断亡魂是否回来过,便要在家中门窗边撒上香灰。第二日的清晨,通过检查是否有脚印、痕迹,推断亡魂是否回来过。
江让今天的精神一直都很亢奋,他总是控制不住地盯着门口的香灰,但到底精神不济,约莫到夜间十二点的时分,他终于熬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但古怪的是,他并未睡多久,只是刚闭上眼皮,便再次醒来了。
这一次,他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静静盯着他的、面色青白的鬼魂。
江争死去的样子不算好看,胸腔穿孔,后颅破了个碗大的血洞,高大身体中的骨骼更是七零八落的粉碎,只余下软软的一滩血肉。
可江让不怕,在这样一个潮湿诡谲的冷夜中,少年蠕动着嘴唇,通红的眼眶中溢满了病态的思念与爱意。
“哥,”他说:“你回来了。”
江争没有说话,他看上去像是一块被风干的腊肉,僵硬的坠在拥有阳光气息的床榻上,脸上骇人的青筋如同一条条鼓起的蛆虫。
唯有那双黑洞洞的眼、只有那双黑漆漆的眼,始终死死盯着少年。
江让努力压抑嗓间的泣音,他慢慢靠近早已死去男人,颤抖的手指轻轻描摹过哥哥那冷冰冰的眉眼,最后,他捧住了哥哥苍白的脸颊。
少年跪在床榻上,与男人额头抵着额头。
他哭着问:“哥,你在想什么?你说话啊?你回来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
男人没有说话,下一瞬间,他就这样消失了。
江让猛地惊醒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脏跳得快极了。
可未等他缓过神来,一条透明的、冰冷的舌头,伸进了他的口腔中。
令人耳红的水声古怪地响起。
可从头到尾,少年的身边都没有人。
江让黑润的眸被逼出了湿红,他被吻得喘不上来气,身上的睡衣也缓缓如同被剥落的皮,慢慢褪了下来。
“哥,你想要我是吗?”
身体上冰冷的掌印在顺着小腿慢慢蜿蜒,像是蛇类吐着蛇信子慢慢绞缠的模样。
江让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他却并未挣扎,明明他没有被禁锢、明明他仍拥有拒绝的权利。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浑身泛起潮红的少年眼神湿润,即便身前空无一人、即便一切可能都只是他的一场可笑的幻梦,可他仍旧用尽全力,去拥抱他的鬼哥哥。
哥哥是冷的,像冰块,却也像冰淇淋。
江让从那彻骨的阴冷中尝到了甜、尝到了幸福。
身体逐渐泛起热意,床榻上的少年被吊在半空,分明这场景诡异无比,可他的面色却痴态毕露。
他近乎赎罪一般的叹息道:“哥哥,我好想你。”
耳畔传来一阵莫名的波动,好半晌,被弄得狼狈的少年才具体而恍惚地听到耳畔的一阵古怪耳鸣声。
它们嘈杂、怪异,像是有无数只指甲撕扯、无数种昆虫齐鸣一般道:“……让宝,哥哥爱你。”
第178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42
江让整整三日都没有出过门。
终于在第四日的时候,按捺不住的段玉成和段文哲一齐找上了门。
铁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像是锤子砸碎胸腔骨骼的声音。
屋外已是艳阳高照,而冰冷封禁的铁门内则是一片幽暗嘲冷,水泥的天花板吊着一盏如刚被剖腹而出的心脏般的小灯。
那橙色灯盏泛着隐隐的红,在阴风簌簌与古怪的水声中左右摇摆。
于是,它所照耀到的血色光明便也时隐时现。
起伏的水声愈发夸张了,宛若嶙峋海岸边潮汐冲撞的怪石的声调。
而那溺死的潮水中,隐隐能听到指甲撕过被褥、身体无力轻颤、及汗液掉落的默音。
“哥、停下、停下——”哭泣的音调如此哀求。
三日的鱼水恩爱,曾经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然变成了一颗清脆的、富有汁液的苹果,他美丽的眉眼挂满了粘稠的汗水,形状漂亮的眼皮蒙蒙地耷拉着,看上去可口极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此时的他正被一个陌生的、半透明的、勉强称之为人的人类用牙齿‘咔嚓’一声咬开,汁液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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