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眸认真,只顾着专注地打磨着手中光滑的木簪。
……
祝妙机是在晚间收到这根木簪的。
两人方才用完餐,青年才磨磨蹭蹭将木簪递给了男人。
迫于记忆的缺失,江让并不会嘴甜地说什么好听的话,他只是抿唇,颇为不自在道:“送给你的。”
江让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送簪子给对方。
或许是梦境的记忆中,祝妙机发髻上始终佩戴着的那根他随意赠送的流苏发簪。
又或许,这是青年无声的道别与叹息。
祝妙机倒是表现得颇为惊喜。
他几乎是立刻爱不释手地接过木簪左右细看,暇白的面上无端飞上几簇暖红,他小心地确认,眉眼弯弯道:“阿让真的是送我的吗?”
江让肯定点头。
穿着暖白衣衫的男人抿唇轻笑,漆黑的瞳孔几乎能倒映出青年俊秀的眉目,他道:“那阿让快些替我簪上。”
江让第一次这样有耐心。
青年其实并不擅长挽发,偏生祝妙机白发长如丝缎,他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却始终不曾停下。
便是这般场景,江让自然而然便回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替男人挽发的情形。
似乎也是这般无二。
时光重新汇聚,他们似乎也从未变过,依旧白首同心、恩爱不移。
夜间,雾气慢慢透过窗隙丝丝缕缕如游蛇一般钻入屋内。
沂高寨的夜晚出奇的安静,甚至连动物、蛊虫爬动的声音都彻底销声匿迹了。
江让听着身后人逐渐缓和的气息,一双手掌紧紧捏拳,指骨泛起几分近乎透明的青白之色。
竹屋内,细弱的烛火散发出的光线如银蛇一般,顺着摇坠的雾风颠倒摇晃。
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开始诡怪地调转、无谓地松动碎裂开来。
江让能感觉到心脏处近乎尖叫的哀嚎。
青年脑袋空白一片,他慢慢爬起身,被推开的暖色被褥层层叠叠堆在塌中,像是一捧又一捧被人遗弃锤烂的花束。
江让定定的看着睡在他身畔、双手交叠的美丽男人。
哪怕是夜色如此昏暗、天光如此不显,祝妙机依然是美的。
透骨一般的白令沉睡的男人看上去脆弱的宛同玉石琉璃雕刻而成的玉美人,他如此静谧、信任地依靠在爱人的身侧,柔软地展露出自己的一切。
——包括那敞露跳动的心脏、易碎美丽的头颅。
江让不知道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多久,灰暗的烛火打在他的颊侧,替青年细细密密地铺上了一层晦暗的、仿若刽子手行刑前的不详之色。
江让深呼吸一口气,抖着唇,慢慢、慢慢地从水白的衣襟前抽出一根闪耀着锋冷光芒的细长银针。
柔软的床帐上倒映着青年举起的手臂,以及毫不犹豫落下的影子。
锋锐的银针停在男人眉心一寸处,便再也下不去了。
江让抖着苍白的眼皮、煞白的唇,近乎失色地看着面前缓缓睁开眼、平静与他对视的祝妙机。
男人冰冷的手腕扣住他的手臂,一瞬间,那冷意便像是冬日复活的蛇,阴毒地往青年温热的血液中钻去。
“阿让。”
祝妙机深黑的眸颤了一瞬间,浓密的黑睫宛若被毒素染黑的白蛾。
“这是第二次。”
江让浑身颤抖,他空茫地看着眼前安静到几乎诡谲的男人,似乎根本不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
祝妙机的眼睑已经如幽魂似的浮上了几分异常的猩红。
他哑声着,隐约显出几分可笑的哽咽:“你就从不曾有一瞬间心疼过我么?”
“是人是妖,就这样重要吗?”
江让没说话,他不停恐惧地蠕动着嘴唇,喉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唇塞上堵住了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线。
祝妙机面色惨白,嘴唇失色,他轻声道:“即便失去记忆、即便看到了我们曾经的幸福,你的眼里也依旧只能看到你那好师尊。”
“他一句话,你便为他赴汤蹈火,你甚至从不曾认真看过我。”
“你只知道我是妖,却从未想过,妖也是有心的。”
江让咬着唇,眼眶竟红了几分。
祝妙机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虚无而阴冷,他轻声道:“既然你已做出决定,我便也无需再继续瞒着了。”
屋内的竹窗不知何时被厉风撞开了,男人森白的长发被阴风吹得胡乱舞动。
他嘴唇微动,似是念了一句什么古语咒。
江让面色凝固片刻,随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处慢慢钻出来一条极细的银蛇。
楼胥回提起过,沂高寨的王蛊,是一条银蛇。
原来,这条王蛊被下给了他。
为什么下给他呢?
这个疑问似乎已经无需多想,因为随着王蛊的脱离,无数的记忆纷至沓来。
青年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然脸色苍白得险些晕厥过去。
几乎是在记起所有记忆的一瞬间,江让看向男人的脸色便变得极端惊惧。
他甚至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活像是白日见了鬼一般,苍白的唇抖着,颠三倒四道:“……祝妙机……你、你不是死了吗?!”
“师尊呢?师尊、师尊快些来救我——”
祝妙机静静看着,面无表情,嘴唇却慢慢弯了起来,殷红的眼眶不住地流出水液。
他哑声道:“阿让,你那好师尊早已被我抓起来了。”
江让黑发披散,整个人愣了一瞬间,旋即近乎疯癫道:“不可能!师尊明明今日、今日还同我一起商量好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陡然一消,猩红惨然的眸子慢慢看向男人。
江让抖着嗓音道:“是你。”
祝妙机微笑,古怪的蛇鳞一寸寸淹没他透白的皮肤。
长而粗壮的蛇尾慢慢囚住青年瘦美的腰身,蛇妖猩黑的竖瞳微微转动,他轻轻道:“是啊,我的阿让真聪明。”
第135章 耳根软的妈宝男(完)
在江让心中,昆玉仙尊法力高强、从无敌手,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也是青年自小仰慕至大的人。
所以,即便男人那般说,从恐惧中勉强镇定下来的青年也并不会全然相信。
但祝妙机何其了解他,他比谁都清楚江让对谢灵奉近乎畸形的仰慕与信任。
也正因为清楚,所以,他一定要亲手将谢灵奉孤高虚伪的模样彻底撕烂,按着青年的头颅、压开他紧闭的眼,逼着青年好好看清楚他那师尊究竟是何等的伪君子。
银辉的蛇鳞在凄冷的月色下反射出粼粼刺目的光芒,长而粗重的蛇尾紧紧缠着不住挣扎的玄衣青年,拖抱着慢慢游移进竹楼侧布满蛊虫的木架。
幽光森森,烛火阴阴,昏暗巨大的置物木架竟缓缓向两边移开,赫然露出一道凄寒的石道。
被紧紧桎梏的青年黑睫剧烈颤抖,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尾本就被泪水洇湿的红愈发病艳。
蛇鳞剐蹭在石壁上的声音阴冷作响,好半晌,逼仄的甬道行至末终,眼前的世界陡然变得开阔而森寒。
数条玄黑的锁链自石室的顶部蜿蜒而垂,宛若巨蛛织罗的毒网。
而被它们笼在最中间的,被穿透琵琶骨、手腕、脚踝、骨节的红衣男人早已死寂地垂下头,乌黑凌乱的长发如湖中潮湿的水草,冷幽幽地爬上男人的脊背、肩骨。
男人整个人湿漉漉的,近乎被绞断的手腕处不断滴下潮红的血液,于地面汇聚成一滩近乎刺目的红潭。
或许那红衣原也并非红衣。
江让猛地攥紧身侧那人身蛇首的妖物浅透的薄衫,喉头不断分泌唾液,一双眼更是失了魂一般地盯着那被囚之人。
那是师尊吗?
青年颅内一片空白,面部不断抽搐,甚至失去了控制身体的权利。
他细细地、溢满泪水地逼着自己一遍遍去确认。
师尊最喜爱的白金纹衣衫,即便被血水染得近乎发黑,也是显眼的。
那人被黑水般的乌发遮蔽的菩萨眉隐隐绰绰地显出几分静美之意,尤其是那眉心一点的朱砂痣,熟悉得叫人灵魂都忍不住震颤起来。
上一篇:我靠写鬼故事爆红全星际 下
下一篇:你到底钓不钓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