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温厚的大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身,温柔又小心地细拍着。
江让愣愣看去,他这些时日受了苦,睡不好、吃不好、早晚忙碌,整个人瘦得险些脱了相,从前好不容易养出的肉都消下去几分。
少年只看了一眼,眼圈便红得彻底。
只见身形挺拔、面容温驯的哥哥正专注地看着他,时光流转,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从前也是这样,小时候的江让身体素质并不算好,时常生病,每一次,哥哥都会整夜整夜地守着他,直到他痊愈。
本就在病重,少年眼眶微酸,手臂轻轻攀上对方的脊背,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那温驯低微的男人结结巴巴的道:“妈妈……”
他这样说着,面上露出本能性的爱护与惧怕,他像是只被数次推开又忍不住靠近的小犬一般,期期艾艾靠近他的主人,小声依恋地说:“妈妈…妈妈不怕,我保护妈妈…”
它这句话、这副模样实在像极了江争,又或者说,它其实本来就是江争。
另一个失去了主体意识,只余下无法泯灭的、从本能中深爱他的江争。
江让忍不住想起了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
从鬼胎开始,一切其实就显得并不寻常了,人鬼产子本就少见、且极其艰难,更不用说,江争只怀了月余,便非自然地产出了这个‘孩子’。
而除此之外,既是两人的孩子,为什么它与江争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形同复制体一般?
更不必说,这鬼婴自长成后的某些行为举止,简直像是另一个翻版的江争。
江让想起那段求神问佛时期曾无意间翻到的古籍。
人类在备孕期间会出现一种假性怀孕,顾名思义,并非真正的怀孕,但身体的反应却与真正的怀孕极其相似,比如恶心呕吐、嗜睡、胎动症状等等。
鬼魂也是一般,只是因为拥有超自然的能量,症状只会更加明显。
只是,这样产下的并非是孩子,而是魂体撕裂,孵出的分裂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江让抿唇,抖着嗓音轻声问道:“哥,是你吗?”
几乎是这句话刚落地,鬼婴便安静了下来,他很羞涩地任由少年亲吻他的额头,然后捂着泛红的皮肤傻乐。
江让眼眶红了几分,很低声地道:“哥,是我反应的太迟了,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他说的是,分裂的那日,他分辨不出地打砸驱赶他。
鬼婴却只是红着脸摇头,高大的身躯窝在少年的怀中,黏黏糊糊的一声声唤着他‘妈妈’。
江让本还内疚难过,被对方埋在怀中喊得多了,也忍不住红了脸,低声道:“哥…别、别这么喊我…”
江争是在一个月后苏醒的。
几乎是苏醒的瞬间,他便对将那分裂出的鬼婴憎恨无比,甚至欲图将之抹杀。
毕竟主体与分裂体之间记忆互通、感觉互通。
即便那也是自己,江争却仍旧妒火中烧。
他如今不比从前在江让面前的那般卑微、低三下四了,因为,他已然被少年的爱填满了身体。
他靠着江让的爱存活,让宝对他的爱存在多久,他就存在多久。
只要他还活着,还能见到清晨的空气、听到黄昏的钟鸣、看见日升月落,他就知道,他的爱人仍是爱着他的。
这便足够了。
只是那鬼婴实在可恨,面对江争的喊打喊杀,他只是呜呜地躲在少年身后,十分怯懦可怜的模样。
江争气恼,却又全无办法。
因为江让已然轻轻抱住了他,少年星眸含笑,轻声对他说:“哥,我爱你,无论是哪个你,只要是你。”
不过,有分裂体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不仅段家双子的身躯能够被他们同时操控,同时,他们能够十分默契的,在床上将爱人全然无缝隙地填满。
*
时光流转,岁月变迁,连城市都脱胎换骨,变了一番模样。
时代已经到达一个巨大的风口,京市之中更是人才辈出,尤其是那位年轻的江市长,更是深得上面重视。
他自上台以来,推行的政策惠及平民,甚至涉及偏远地区,受到多方媒体的称赞。
据传,这位年轻俊秀的江市长来自一个叫平溪乡的小山村,那是一个堪称泥潭的封建地区,其中盛行的某些所谓‘传统’的习俗更是令人齿寒不已。
这位江市长夙兴夜寐,愣是托举整个山村融入时代的潮流,帮助乡亲们发家致富,成为一代佳话。
当然,诟病他人也不少。
有不少人认为他只是依仗着身后的段家,方能这般顺利地走入权力的中心。
记者曾问过这位江市长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那位斯文、彬彬有礼的男人只是微笑着,黑眸中透出专注与认真,他颔首,温声道:“君子论迹不论心。”
只这一句,就足够了。
已是立春,气温转暖,万物更始,意味着一个新的轮回已经开启。
不远处,男人已然在众人面前打开车门,一双有力的手腕自其中伸出,他们十指相扣。
无数媒体照相的声音四处响起,而那辆低调的黑色汽车却早已驶远,再不见踪影。
有人感叹道:“江市长和他的夫人还真是恩爱啊。”
“是啊,他夫人好像就是那个——”
“段家现任掌权人。”
微暖的风吹过街边,一张泛黄的报纸翩翩落地。
报纸上的头条印刷着一张领导下乡助民的合拍照。
中间的三人,正是那段玉成、江让、段文哲。
一位拾废品的中年男人将那报纸捡起,却在瞥过的一眼,恍然瞧见那段家两兄弟的其中一只眼球在微微转动,似乎是一副极不甘心的模样。
那人揉了揉眼睛再看,报纸上那三人依旧言笑晏晏,俊美如故。
他嘟囔一句,将报纸折起揣进兜里,慢慢走远了。
第183章 三心二意凉薄男1
拉开窗帘,暖烘烘的阳光洒在身上,像是窝了一团猫儿在怀中一般。
穿着简约灰色睡衣的青年微微伸了个懒腰。
阳光中的灰尘细细舞动,有的落在青年的肩上,有的坠在他红润的唇边,宛若舞台上撒落的细碎晶片。
不知不觉,或许连江让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如今的状态比起先前苍白疲惫的社畜模样,简直堪称脱胎换骨。
苍白的嘴唇变得红润饱满,暗淡无神的眼眸盼顾生晕,尤其是那张皎白的面颊,不再映着灰暗与疲倦,反倒透出健康的花汁般的暖粉。
像是一束即将枯萎的花束,又重新在天光中绽放。
自上个世界回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了,江让时不时还会想起江争,那个沉默温柔、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说着会再次找到他的男人。
系统可以尘封他的记忆和情感,却无法令他的骨头和身体遗忘。
回来的这些时日,江让总是时不时地面对空气脱口而出道:“哥,今天晚上吃什么?”
“哥,我鞋放哪了?”
等了半晌,空气一旁寂静,江让才恍然意识到,江争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甚至,随着时间的消逝,终有一日,他会将他永远遗忘在往日的潮汐中。
江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并没有谈过恋爱,可江争给他的感觉无疑是特殊的。
从始至终,自他睁眼开始,男人就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江争是独属于江让的。
江让承认,在被长久漠视情感、被无限打压的家庭中,他大约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又或者说,因为惧怕、因为恐惧,他永远在回避。
在无意被绑定万人迷光环前,江让缩在自己的壳子里,无视一切的示好,一切朝他伸来的救命绳索。庸庸碌碌过得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万人迷光环和这一场场不同的人生体验,让青年逐渐明白一件事,原来他永远不必竭力成为别人期待的模样。
他可以自私自利、可以依赖别人、可以以自我为重,这从来不是什么羞耻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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