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又是攻防,又是青州,大家斗的不可开交。可是如今袁绍病的快要死了,两方的行动反而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一方是觉得自家老大疑似要完,没信心没底气,想要打量思考一下以后怎么办。另一方则是担心逼得太紧的话,会不会刺激对面打出哀兵必胜的结局来。
而这份安静与忌惮交杂的对峙中,还夹杂着双方各怀目的的观望,观望袁绍的病,观望袁绍到底是死是活,甚至还要观望对方的后继之人。
对袁绍这般骄傲的人而言,这种观望简直比死亡还令人排斥与窒息。
第188章 故人凋零
邺城。
野兽濒死之际最是危险,因为临死的反扑会是毫无顾忌的倾尽一切、绝不留情。
而人临死之前却是浑浑噩噩又清醒非常,浑噩的身体的生反应,清醒的则是凝聚了最后智慧的思想与认知。
袁绍人虽然是躺在病榻之上的,但是他的心还在凝视着自己的地盘。他可以清晰感受到逐渐脱离掌控的权力与人心,这种失控从官渡战败后便开始了,而这场似乎要带走自己所有生命的疾病,加速了这个过程。
当他躺在床上,感受着以往身着单衣都能够出汗时绝对不会感知到的透骨寒冷,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在呼出生命,吸入死气。很突然的,袁绍好像明白了为何先帝临死之前在继承人方面表达意见却又缄默不言。
那个时候支持何进的袁绍恨不得跟着对方一起着急的打转,生怕最后谋诛宦官不成,反而让下一任天子被他们推上位,然后继续纵容着他们打压士人。
可现在他意识到,有的时候沉默不仅是因为无法选择,而是希望做出两全其美的保全,也可以将其解为一场弱肉强食斗争的开始。
或许还包含着一种,对自己言语无力狼狈的逃避。
尽管在这个外敌虎视眈眈的时刻出现内部斗争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但袁绍知道随着自己手下文武的站队,这场斗争注定很难停下,而如今的他显然没有强行叫停一切的能力了。
看看他这一生吧。
选择自己又离自己而去的朋友——求而不得的人,满怀信心携着巨大优势而来却惨败而归的结果——没打赢的战争,迟迟不曾抉择定下的继承人——不确定的未来。
或许还有曾经,以为救国却招来奸贼——为臣者毁掉了自己的国家。
这般看来,他这一生轰轰烈烈的背后是何等的失败。
袁绍侧头看向一旁的架子,那里摆着很多东西,有的是单纯的观赏物,有的是有价值的特殊物件,还有一些象征着权力、代表着野心,夹杂着私心的东西。
比如说一枚被摔碎的玉佩,比如说当年孔融持节而来代表天子拜他为大将军后给出的印绶,比如说当年到达洛阳后他在一个地方停下装入盒中的一抔土,据说当时袁氏族人便是在那个地方被杀死的。
当然了,还有一些没有多少意义的东西,比如说来自袁术的服软求救信。
袁绍有些想笑,可这想法带来的具体作为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接着就是仿佛被按压住胸口的艰难喘息。
外面或许有无数耳朵与眼睛在等待着他的死亡,可至少屋内是清静的,袁绍不喜欢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想让他们见证自己的狼狈,不想听他们毫无意义、充满欺骗的安慰之语,更不想要了然他们的另有心意。
但是听到袁绍的咳嗽后,还是立刻有人过来伺候。
他不喜欢那些,可地位注定了自己不会成为无人问津的存在。
勉强将这一阵不适压下去之后,袁绍挥退了凑过来伺候的人。
当年先帝病危之时,陆离在宫内侍疾,他当初定然不像如今的他们这般令人讨厌,不然先帝那般任性自我的人怎么可能专门给他留下东西。
如果说刘协是从陆离口中得知了他并非父亲安排给他们的后路这一消息,那么袁绍就是从何太后的一些反应中看出来的,对方显然还是了解自己的枕边人的。
而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真相,作为被先帝祸害过的士人中的一员,袁绍稍稍惊讶了一下便了然这确实是先帝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在先帝有所托付的情况下去做是一种知恩图报,在先帝不曾托付的情况下去做,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感到安心的特质。
虽然陆离在地方上杀豪强不眨眼,到了洛阳更是外戚宦官得罪了个遍,但袁绍一直认为对方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可惜,好说话的陆离大多在他们关系不够熟悉的时候出现,等到他们熟悉了,关系好了,甚至日后完蛋了,见到的就都是脾气非常炸裂的陆伯安。
在官渡的时候,袁绍志得意满之时,想过很多自己打败曹操之后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
以陆离的性格,他是必然不可能对自己服软的,而袁绍清楚自己也必然不会对着对方低头,或许他落到自己手上就跟沮授落到曹操手中是一样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似乎只会被人称作失败者白日做梦的臆想,袁绍轻叹了一口气,隐约间像是看到了洛阳的大将军府,看到讨董联盟的面和心不和,看到了陆离的决然离去,看到了冀州易主,看到官渡那个傲慢的自己……
屋里是安静的,屋外似乎也仅剩下风吹过留下的声音,好像大家都生怕发出声音触了重病状态下袁绍的霉头。
明明是年节之际,邺城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半分喜庆,寂静的像是在进行某种举城投降前的谋划一般。
在这样一个所有人仿佛都如履薄冰,又好似都在等着自己死的氛围下,袁绍时睡时醒的熬过了一个寂静的新年,在迎春花绽放的时节,他与这个时代的故事彻底结束了。
袁绍透过窗纱看着外面隐隐绰绰的一抹绿色,春耕似乎快要开始了,若是伯安当初选择了我,这个时候他是会为我而悲痛,还是会担忧我的死亡会影响春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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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
陆离看着墙角前年插上的几枝迎春花枝,去年只冒出了几片绿叶就再没了动静,好像有绿叶便已经花费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陆离做好了今年可能连绿叶都不会有的准备,却不曾想今年竟然开花了。
虽然开的稀稀疏疏,活像是营养不良,但到底是开了,这便是成功种活了吧。
明明该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可看着那代表着成功的生命孕育,陆离心里莫名堵得慌。
为什么呢,是因为看到迎春花想到了先帝吗?
不,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陆离说不出具体到底是那种不一样,但他不想要继续看这从像是秃头一般的迎春花了。
陆离跟门房吩咐了几句便出府朝着外面走去,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怎么做呢,考虑到今天正好是他休沐的日子,那就出去遛遛弯吧。
带上自己最锋利的一把佩剑,牵着马匹,更不能忘记的是钱袋,陆离没有目的的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去。
在一处事故多发的酒肆,陆离停下了脚步。
他曾经在路过这里后听过诸多背后藏着事情的闲言碎语,不过自从贾诩成为了执金吾之后,这种情况倒是大大减少。
将马交给店员安置,陆离点了一壶果酒坐在二楼的一处小包厢,透过窗户向下看去。
好歹也是天子所在的地方,如今许都固然比不上洛阳,但比之乐安郡、济南国那些地方可是好太多了,人的精神面貌看着都不一样。
陆离看了几眼后正准备收回目光,两个结伴而行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这两人陆离并不陌生,不正是孔融与祢衡吗。
单论脾气来说,他们俩其实一个比一个不好,也一个比一个傲气,可偏偏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看他们对待对方的模样,那简直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最好相处的人了。
朋友就是这样的,与对待敌人与陌生人完全不同。
陆离也曾与人并肩走在洛阳的街头,对方倒不是什么不好相处的人,对方可擅长与人交际了,但不得不承认,陆离从对方那里得到了相较别人更多的宽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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