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中平四年相识,如今是兴平元年,也差不多七八年了,四舍五入一下说近十载似乎也没毛病。
他看起来那般真心实意,可实际上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陆离清楚,不会原谅他的陆伯安才是陆伯安,原谅他的陆伯安,便什么都算不得了。
所以陆离看向他,眼神中不带一丝一毫的触动:“缘聚缘散,皆有定数,如今袁州牧高朋满座,何缺一人,切莫执着才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袁绍闻言却是讪笑:“不曾想,我袁本初竟这般入不得陆侍中的眼。”
本来到这里已经有点难堪了,正该就此打住才对,袁绍却忍不住问道:“我较之曹孟德,在你眼中到底有何不如?”
陆离没准备给曹操拉着一波仇恨:“自无不如之处,只是各花入各眼,人各有好而已。”
好好好,总归我不是那朵能够入得了你的眼的花。
袁绍是个骄傲的人,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袁绍:“伯安今日之言,我牢记于心,只望伯安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对于这话,陆离自然没有不应的道。
两人举起酒杯相对饮尽,这场开头、中间、结尾都不怎么美好的聚会就这样结束了。
袁绍是不开心的,陆离则是从对方今日的话中对于某些事情已经得到答案了。
曹操不必担心袁绍会跟他抢着迎奉天子了,他手下的人或许有这个想法,但袁绍本人确实是一点念头都没有。
袁绍是真的不喜欢刘协,或许在对方眼中,刘协就是他面对董卓威逼无能为力的某种人形证据,喜欢不了一点点。
而关于袁绍对待曹操的态度,在公孙瓒不曾彻底被解决之前,对方显然是不准备撕破脸的。
至于公孙瓒被解决之后,有些敌对是不可避免的。
回到袁绍安排给自己的住处后,他不由看向袁府所在的方向,一些触动像是迟到的孩子,此刻才开始姗姗来迟的扣动着门扉。
就算不专门研究历史,只从最后三分天下的是魏蜀吴,就足够推断出曹操与袁绍之间的赢家了。
陆离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入了专门放置玉佩的锦盒之中。
与此同时,袁府之中,袁绍手中摩挲着那块自己早早准备好,却始终没能有机会拿出来的玉佩。
良久之后,伸向锦盒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狠狠地将玉摔在了地上。
空气中,隐隐有异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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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发现这俩人终于不再是陆离单方面的冷淡了,他明公终于出息了,也跟着冷淡了下来。
但考虑到对方前科累累,大家表示不确定,再看看。
现实情况显然不会给他们太多的观察时间,陆离只是来冀州出使,又不是要在冀州常住。
观察着观察着,大家不得不接受双男主戏剧中,一位主人公要撂挑子跑路的现实。
陆离离开的那天,前来送人的是田丰与荀谌。
陆离与两人互相拜别,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上,陆离能够看到各处在针对可能到来的蝗灾进行防范,不少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提前收割粮食了。
陆离能够明显看出许多人的不舍,他种过地他清楚,这个时候正是小麦抽穗结实的时候,提前收割,无疑是会损失不少粮食的。
可若是不提前收,全进了蝗虫的嘴里面,那才是真的颗粒无收呢。
不论是袁绍还是曹操,都针对这场提前收割进行了一定的免税,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农人的损失,增强民心的归附。
等到陆离回到兖州鄄城,再次前往天子架前的队伍已然出发。
陆离立刻意识到,针对有些事情,担忧的人或许不只是自己。
在跟曹操汇报情况的过程中,陆离发现对方一直在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自己。
陆离:“明公可是有何想问之事?”
曹操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了伯安在冀州遇到的事情,因我之故委屈伯安了。”
陆离:?
他只觉得曹操这话怎么有点让人听不懂呢,我委屈了,我咋不知道?
第111章 迎奉天子
不觉委屈的实话即将脱口而出之际,陆离却不由想到自己在去往长安之前,收到的那封来自吕布的信件。
虽然清楚吕布曾经在丁原麾下做过主薄,但因为对方在武将方面走的过于一骑绝尘、深入人心,当陆离看到那封拐弯抹角提醒自己为人处世的信件时,莫名有种幻视到老虎绣花的微妙感。
而且奉先啊,你一个双杀义父的人来提醒我这个,真的是可以相信的吗?
人在自己骄傲的领域中,总是免不了自信的,而自信一个把握不好,便要发展成自负。
作为以侍中一职闻名的存在,陆离的名声中自然不可避免的包含善察人意的部分。
可这样的他竟然都沦落到需要吕布来进行担忧提醒的地步了,作为《项羽论》的作者,这难道就不值得反思吗?
在刘宏那里,陆离走的路线一直都是想要让别人在意看重你,重要的不是你对于对方的付出,而是要想尽办法让对方来对你付出。
其中过程固然少不了自己的付出,可本质目的还是为了赢得对方的付出。
最后的结果,证明了陆离的成功。
可对待曹操,陆离却并没有走这样的路线,他在曹操这里主打一个无私地为民奉献,不求这个、不要那个,个一个大公无私状态。
没委屈时是没委屈,有委屈了也是没委屈。
他考虑到的是自己如今情况的不同,考虑到的是曹操与刘宏的不同,可或许这些因素确实存在不同,可人性的本质在某些方面却是相通的。
他是否在某种程度上过于固定形象化曹操,又在某种程度上放低了自己呢?
陆离尝试着回到原本熟悉的赛道上,而此刻显然是个好机会。
所以本欲豁达直率坦言并未受到委屈的话语,变为了停顿之后带着些微不自然的“不曾”。
语罢,他望着眼前的桌案,好似那并不精美的雕刻中,蕴藏着什么天地之间的至玄机,以至于让人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曹操见此,又是感动且心痛,我的谋士为我受委屈了,又是不觉有着些许欣喜。
是的,欣喜。
人面对外人时总是不免强硬,再是悲苦的痛处也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强做出体面的样子不使得自己漏怯。
而那些柔软的内里,那些失控情绪的宣泄,面向的都是被自己认可的自己人。
陆离之前对他就一直都是“强硬”的,好了说好,不好了也说好,有时曹操分得清实际上的好与不好,可有时候对方也会让曹操都分不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可如今……
如果说陆离与袁绍是相交近十载,那他们两个是真真正正的相交十载了。
明明一开始大家都是敞开了交流的,怎么十年之后,反而要一番波折才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可能够回到,总好过永远回不到。
要不是知道不合时宜,曹操都想要大笑几声了。
虽然真的这样做,他可能会得到一个“离愕然,欲殴之”的结果,但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确实是从内心深处开始升腾起来的。
可到底还是不想要“被殴”,曹操努力压下了那股笑意。
陆离再是大公无私,也从未崩过自己脾气不好的人设。
也正因为如此,他其实还真的没怎么受过大委屈。人们总是更容易去苛刻的对待那些宽容的人,反而对待那些计较之人宽之敬之。
曹操自觉自己与陆离终于交心,哪怕陆离仍然带着几分嘴硬的说“不曾”,可没有关系,他会做听力测试以及阅读解。
有的时候男人跟女人是一样的,要不要的你不能只看字面意思。
被对方拉着好一通念叨的陆离,隐约间找回了当年跟对方通信时,有时候对方能回半本书厚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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