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做的是住院总,所以科室里所有的手术基本都要在我这里过一次,去见家属跟他们强调风险,还有后续沟通之类的,像我们这个科室其实经常会面对年老的患者或者是大手术后不一定患者能挺过来,也可能会发生很不愿意面对的情况,但在这里还是不一样,很多人走的时候很......很凄凉,没有人在病房外为他哭,身边也没有亲人送他,就......生死好像变得很...很草率,我觉得作为一个医生其实挺...挺接受不了的。”
“很多年轻人,很多女同事,尤其是我们护理团队,有些还是刚工作不久的女孩子,可能前一天还在约会逛街,还在休假放松,当天晚上医院一发通知马上什么事情都放下,收拾东西集合就来机场了,一个个都还是小姑娘,在家里可能还赖床,还娇气,一到这个时候都是坚定的战士,离开父母家庭,冲在一线,保家卫国没有退缩的。”
“传染病其实一直都伴随着我们人类,而且很多时候,过往的经验不一定就能提供参考,医学这条道路,我觉得......无论你自己认为能力如何,永远都要谦卑,因为人类医学真的非常渺小,真的就像一条路,我们很多时候是看不到前路的,但都是在这条路上探索铺路的人。”
“当时在病理研究室内,接手送过来的标本,因为要尽快出报告我们真的是加班加点,我做这个工作已经二十几年了,这个感觉还是完全不同的,这些都是愿意捐献遗体的逝者最后留下的一份温暖和给我们的指引,这些人之前都是大街上可能就会遇到的平凡人,跟你我是一样的,遭遇了这样的不幸,本人的意愿,家人的意愿还是愿意做出牺牲去救人,当时真的是感慨,真的很感慨......英雄的是人民,伟大的是人民。”
......
晚间在酒店的房间里,叠着衣服收拾着行李的的时候,陆洋看了一眼手机的消息,闫怀峥和江述宁从公卫回来结束医学观察之后,就要前往新院区了,颜瑶会暂时在新院区支援,五月起会正式调来这边。
一切都有了新的安排,回去就是新的开始,这样的气息多少会让人忍不住有些不安,仿佛近乡情怯一样的感觉,陆洋看着收拾了一半的衣服,突然停下动作,看到了那块消毒之后装在密封袋里的工作牌。
那是吴乐母亲的遗物,他好好地保管着,到时候要亲手交到吴乐手里。
伤痛变成蜿蜒狰狞的疤痕,淡不去也无法平复,平日里看到便会沉默,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它永远存在,永远不会被遗忘。
陆洋叹了口气拨通了吴乐的电话,听筒那头,小姑娘在宿舍里看书,周围安静没有嘈杂声音。
“你看微信了吗?我把东西拍给你看了。”
“嗯,我看到了刚想回复,谢谢师兄,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请你吃饭,我真的很感谢你,不要推辞哦。”
“好,”陆洋笑了笑,没有客气,“回去还有14天隔离,出来之后东西就能交给你了。”
“好的。”
抬头望着窗外格外明亮的明月,陆洋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吴乐,其实是应该感谢你妈妈,感谢你和你的家人。”
“嗐。”
电话那头的笑意有些苦涩。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妈没有离开。”
“就像以前我做作业遇到不会的,我都会下意识拿起手机拍题目发过去问她,她有的时候很忙就会说她不会,让我问别人,我就会缠着她让她问旁边的医生。”
“刚才我也差点这样做,微信拍了照,才想起来......但我觉得她一直在陪伴我,当时我们因为留不留在武汉读书吵架,我就赌气一定要在外面成为出色的医生,只要一直坚持做下去,她一定会看见。”
听着这些话,恍惚间让陆洋觉得时间好像真的过了好久,一开始在急诊看到的那个有些慌乱局促的身影,在闹事的家属面前控制不住出手,在职场险恶的考验里莽莽撞撞的女孩子已经变了很多,性情、语气都仿佛真的有了大人的模样。
陆洋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对啊,她一定会看见的。”
人并不是一定要走出伤痛的。
我们可以铭记着痛觉,将所有的伤口轻轻掩埋,不去期盼开花,也不去期盼发芽,就这样遥望着这片覆盖在创伤上的土壤,雨露阳光,顺其自然,也许经年累月,某一天回望的时候,这里就会有一片清脆稚嫩的草坪,也或许积水成泉,会缓缓流淌在岁月里,在梦境里,保留遗憾原本的样子,是心灵独处的去处。
手里是各种各样收到的纪念品,风干的樱花花瓣,一个个潇洒的签名,软软的布偶,都一一装进了箱子,叠放在衣服上,满满当当的,他坐在行李箱上才勉强能把拉链拉上。
终于,是要回家了。
上午,陆洋收拾了房间,把被子铺好,拖着所有的行李在大堂等待上车。
翠绿的枝叶下,已经微微绽开的花苞,一簇簇浅红粉嫩包裹着枝头,微风吹过,摇落的零碎花瓣铺在路上,往前便是返程的方向。
武汉天河国际机场。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一片寂静,格外的空荡荒凉,航站楼也同样是漆黑一片,没有往日的灯火通明和匆匆来去的熙攘人影,而现在即便是进出通道还未打开,可渐渐恢复过来的生机与活力已经缓缓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重新生长,重新繁茂。
办完托运,陆洋又站在一旁跟关珩和程澄凑在一起闲聊着。
“还是得找个机会再来一次武汉,”陆洋看着航站楼外面对着的无垠原野与条条跑道,突然开口说道,“只是不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想来玩,等夏天的时候过来,”关珩的视线也一样落在外面开阔的平地上,“之前工作的时候,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要回去了,又觉得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有很久。”
“会有机会再来的。”
“他们本院的老师说这里街头的早饭可丰富了,等到时候,我要好好来这里敞开了吃。”
“别老想着吃了,人家过来一趟憔悴了很多瘦了很多,你倒是在这里吃胖了十斤,听到说回去隔离的时候饭菜很不错,你估计又要胖了。”
“我会锻炼的,好吧。”关珩抱怨着。
旁边的人群在唱着歌,在合着影,在跟前来相送的人们说着话,他们彼此拥抱,彼此话别,一声声珍重与不舍,都包含在热泪里。
这一批里面包括了所有大年夜从上海出发的人员,这样热热闹闹就像是补过着2020年这个匆忙错过的春节。
手机里,医院微信群里在点名表彰着这次疫情期间,支援发热门诊,工作出色的医护人员,看到何霁明的名字时,陆洋脑海里刚出现那个做心包积液穿刺引流时,颤抖着手畏畏缩缩的身影,就看到程澄第一个在群里回复了三个鼓掌的表情符号。
陆洋抬头看了他一眼,程澄只是尴尬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干嘛,看什么看?”
“这个表情很老派了,程哥。”
“放屁。”
过了安检,准备登机,陆洋在走过廊桥的时候,再一次望向了武汉的天空。当初从上海出发之前,他也是这样在登机桥上望着上海除晦暗的漫漫夜空。
而现在天空虽然不够晴朗,但阴霾已经渐渐褪去,再看一眼空旷的机场后,陆洋收回视线,眼前是返程的东航飞机明亮的机舱。
看到林远琛坐在了他的身边,陆洋有些意外,但也没问什么,接过了对方递到自己手里的矿泉水。
机舱乘务人员的话语情真意切,叫人动容,其实一路上从离开酒店,就有很多人出来送别,拉着感谢的横幅,怀抱着花束,盛大的欢送和谢意都包裹在沿途一声声呼喊里。
百感交集,倒是突然很想跟父母通个电话,但看着时间很快就要关闭舱门进行起飞确认,便还是作罢了。
飞机缓缓开上跑道时,陆洋打了个哈欠,林远琛在一旁问着,“怎么,困了?困就睡一会儿吧,毕竟有快三个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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