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跟陈老师接触下来,我并不觉得她是个很坏的人,包括上次在手术台上,她也解释是因为之前关系不太好,她有些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而已,而且她也说,如果手术台上问我那些问题冒犯到我,她也跟我道歉了,说得很真诚,我不觉得她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陆洋大概是有点听不下去,站起来的时候脸上也已经冷了下来,吴乐的表情也跟着下意识地一凛。
“我不是你的老师,我对你也没有耐心的义务,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很多事不要等自己吃到亏了才明白。护理关于值班时候工作内部的冲突,只要没影响到患者和医嘱执行,我们不会去了解也不会去插手,他们护理内部自己解决。”
但走出去的时候,陆洋又停住了脚步,回头补了一句。
“你想要额外帮助同事完成工作可以,但是这不是带教布置的任务,所以有什么差错你就要自己承担。”
说完,陆洋便没有再看吴乐的反应,离开了。
急躁得有点不像他本来的性格,心里有些烦闷。
吃一堑长一智,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就像自己刚考上专硕的时候,也以为医院这些正式的医师,被他们学生一口一句地叫着老师,至少不会对他们怀有恶意。
他曾经也以为杨皓是个会照顾人,好相处的师兄。但是只有自己摔了跟头,才会知道水面下是深坑。
林远琛并没有像自己这样耐下性子来谈话或是沟通,更不要说安慰,在他被动地只能接受被扣绩效又加了值班,差点失去很重要的机会时,只是冷眼旁观着让他自己检讨。那个时候的林远琛其实仔细回想起来,比起老师其实真的更像是位上级。
但这也许就是林远琛的方式。
陆洋现在回想起自己彼时的愤懑和委屈,心里就像是入了穷巷无路可走,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想要爆发出来,却只能乱撞着慢慢压下。
回想起过去一些不能理解的事情,现在却有了答案时,这并不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反而有种如梗在喉,不愿意去回顾尴尬的憋闷感,让他难受。
努力保持着平静走进了重症监护室值班室,却意外地碰到了江述宁。
今天晚上并不是他值班,会出现在这里陆洋估计还是因为那个做了移植的病人。
医嘱上可以看到抗排异治疗的药量有所调整增加,情况可能也还是没到乐观的时候,江述宁看到他进来时,笑着打了招呼,看他脸色不好,有些关切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什么,”陆洋看着前一晚值班的签名和记录,“师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今晚也不是你值班啊?”
“回去也睡不着,刚好今天轮值的钱老师有事,我跟他换了班。”江述宁坐在椅子上视线却透过窗户看着外头的夜空,看上去不太像是因为病人情况走不开留在这里的样子,“是因为科室里护理的事吗?”
可能是不想让陆洋多问,所以先转了话题的方向。
“本来我也劝她,但想到我们那个时候刚开始在医院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的,怕犯错怕多嘴,现在的小朋友都很有想法,我其实就觉得这也许是好事。”
江述宁笑了笑,半是宽慰的语气说道。
“况且毕竟事情都有规章,你也别想太多了。”
“其实我还好,小事情而已,”倒了杯水,陆洋也没有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多讨论,反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楷楷出院的时候,师兄有看到情况吗?”
江述宁昨晚也是帮着加急写病历医嘱的医生之一,想到那昨晚科室里有些混乱的情况,江述宁都忍不住略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楷楷的状态还行,后面继续静养,好好吃药恢复定期复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彼此各怀心事,话语里也都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可能是察觉到这一点,便也没有继续再勉强对话。
陆洋检查过心外监护室做完所有的夜班记录和医嘱执行情况就准备回到科室病房,路过江述宁身旁,无意间的一瞥却看见了他手机上的照片,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
“诶,这是吴航师兄吗?”
江述宁有些惊讶,“你认识吴航?”
“没,说不上认识,他原来在另一个院区的时候我好像还没考进来吧,”陆洋回忆了一下,“但是吴航师兄之前技能大赛缝合血管的操作视频,我看过,他很厉害,又是优秀毕业生,我知道他。”
那时候是林远琛让他看的视频,吴航的缝线习惯和手法跟林远琛的几乎一致,所以才让陆洋看着学习。
虽然后来......
陆洋没有说出口,这样沉痛的事情最后其实也就是官网上和内网上一则讣告,就像老刘的事情一样,在别的院区看来,虽然难过悲伤了一阵子,但是白底黑色的文字之后没有太多实感,回忆与讨论慢慢地也就淡了。
“他是我同学,我回国之后在那个地方他工作过的另一家医院待过一段时间,”江述宁本来不愿提及,但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他生日是夏天,走的时候也是夏天,是今天。”
啊,这......
陆洋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不知道江述宁是否需要安慰,还是应该把话题转移开,站在那里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下意识提问的冒失。
“没关系,”江述宁察觉到他的尴尬,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我们也只是大学前几年关系很好,后面因为我的原因......我跟他慢慢也没太多联系,我有点愧疚而已。”
表面上轻描淡写,但是陆洋可以看见对方眼里的情绪浓重,不便再多问了,他道了句抱歉就退了出来。
隐隐约约地回忆起,林远琛在昨晚对他动手的时候好像说过一句。
我的师兄,经历过失去学生的痛苦,他也许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阴影。
没有再细想,陆洋接到病房打来的电话,估计是住院医有些处理不了的情况,便匆匆赶了回去。
第二天下午是正式的手术会议。
没有家属在场的情况下,许多话语就变得直白和干脆。
这个孩子其实从一开始就可以考虑放弃。
子宫内的胎儿心脏介入治疗,现在没有大量的临床数据可以对照总结,所以对于符合指征的标准和救治后效果的估计等各方面都没有特别完善的体系,更多的是在家属尤其是孕妇本人强烈的保留意愿和要求下的一种尝试和努力。
“不行的好伐,你看现在超声情况这两个地方的,你做了介入血流都改善了,这里还是不行,如果是有纤维样改变已经进展了,那后续你做单心室多次手术,他的预后也很差的呀,”新生儿科的主任估计是经过一晚的思考,从原来的担忧已经变成了明确的悲观,“这样就算能出手术室,孩子也出不了监护室的。”
对于手术相关的其他科室来说,新生儿的麻醉,体外循环和护理各方面也都是一个难题。
然而林远琛的脸上却没有动摇,既然无论是孕妇还是家属都有积极的救治意愿,那么比起讨论糟糕的情况,不如专注在出生之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应对的方法。
现在是接近36周,按照目前来看情况变得有些无法估计。
“你看这小姑娘的血管走行,你们到时候这里怎么扎呢?这个房室间隔发育也不好,到时候这个孩子能耐受吗?”
笔尖在投影屏幕上点着,面对一个接一个提问,林远琛的态度和思路却一直清楚又坚定,应对所有问题的时候回答得也不慌不忙。
陆洋的手在平板上飞速的输入着每一个要点,虽然头脑昏胀,但心里却仿佛生出了一股憋闷的情绪。
现在的胎儿超声毕竟还不是最后的结果,孩子在母亲体内的生长发育仍在继续,要等出生后的检查结果才能判定。
一切都还不到时候,现在在脑海里立起来的血管网络和心脏构造都还有碎片没有补齐,他头脑里那把尖刀都没有确定入路和做法,定论还太早。
林远琛的眼神在会议的间隙里,从前面的位置投射过来,目光相对的时候,似乎许多话语也能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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