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眸光一闪,抿了抿嘴唇。他明白对方在问什么,会不会玩砸了,提前居家养老。他思绪翻涌,最终化作从容一笑:
“天底下,哪有绝对把握的事。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叶将军每次用兵,也只是尽力累积导向胜利的因素,然后将一切交给上天,和自己的勇气。”
提及心上人,他的语气是无限自豪和柔情。接着,他笑意一收,神情冷峻:“袁大人,你立即着手,筛出一个名单,朝中谁有可能通敌。然后,从家眷、私德、历年考课等细节,抠出这些人的黑料攥在手里,以做备用。”
袁鹏讶异:“王爷是说,还有人通敌?”
第383章 轻轻的,我晕了
“我没证据,但据我推理,至少有一个。”楚翊以逻辑来分析齐帝的手段,与其隔空对弈,“因为,这个吴瑕虽离皇上最近,但无职无权。齐帝必定会在我朝中找一个言官,必要时上疏策应。”
袁鹏凝神细思,是这么个理儿,“好,我那别的不多,各官吏的黑底儿倒不少。”
安排妥当,楚翊舒了口气,支起窗子。飒飒秋风,吹打檐角风铃,碎银似的月光正被云层蚕食。
他轻唤刚送完信的罗雨,去厨房弄点现成的夜宵。罗雨狂奔而去。
“我还是年轻,阅历不够,想不通吴瑕为何叛国。”楚翊说出困惑,“是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
袁鹏的话耐人寻味:“吴大学士的为人,常让我想起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片刻,罗雨提着食盒狂奔而归。他登上楼阁,搬出一盆青菜面鱼汤,又摆好汤勺碗筷。
“这大汤盆的釉色真漂亮,难得见如此厚润的梅子青。”袁鹏随口一赞。
“这是我的王妃平常用的饭碗。”楚翊淡然一笑。
窗外,秋风更紧。
似有雷声闷在天幕,像巨人饥饿的肠鸣。
楚翊喝着汤,想着李青禾走到哪了。星夜兼程,该到展崇关了。
小五头顶震主之威,手握不赏之功。这萧瑟秋风,很快,也会吹打到他的身上。
有些话,楚翊对袁鹏有所保留。袁鹏是忠良,他们可以并肩锄奸,但再深的话,就不能讲了。
楚翊必须退、忍、让,另一层原由是,拱卫都城的三座大营共六万守军,及宫城的几千禁卫军,全攥在皇帝手里,忠心不二。
这是吴正英苦心经营的硕果,老爷子真是为学生操碎了心。
小五领兵在外,楚翊没有掀桌子的本钱,事情也远不至于闹到那一步。所以,他选择猫在桌下。
藏器待时,挚友的赠言真是受益终生。
北风愈冷,数日无事。
楚翊一直在猜,齐帝的下一步棋。他自认为做足准备,但当那棋子在眼前落下,还是激起一阵耳鸣。
霜降那天清晨,百官列队上朝,楚翊照常在御台左侧的黄花梨圈椅落座。
君臣聊了半晌政务。之后,从小皇帝的嘴里,吐出了那一步狠辣的棋:“朕深思熟虑,决定将恒辰太子的神位迁出太庙,在顺都另择场所安奉。”
楚翊的心倏地裂开,身子在剧痛中前倾,指甲抠住掌心。他明白了,皇上想亲政,又怕难以服众,所以先压恒辰太子一头,否定其功绩。
他的目光扫过惊讶的百官,想起吴霜快到顺都了。心念一转,已有对策,于是放松下来。
永历瞥一眼面不改色的九叔,日渐低沉的嗓音抑扬顿挫:“朕认为,恒辰太子的言论,有诸多不妥。兄长说,不在意王朝延续,和一姓兴亡。那么,配享太庙,既不是他的本意,也不再合理。太庙是王朝和皇权的象征,他不在意老楚家的兴亡,牌位就不该供在那。”
百官愕然相顾,都不懂皇帝这是怎么了。立即有多人劝谏:“恒辰太子配享太庙,是先皇的旨意,请陛下三思。”
“为维护社稷,朕心意已决。”永历口吻坚决。
有数名老臣跪哭劝谏,声震朝堂,请皇帝收回成命。不可因三言两语,就否定恒辰太子的全部功绩。
见他们心向兄长,永历微微恼火。但他不慌不忙,摆出少年天子的威严,先斥几人御前失仪,该受廷杖,又当即免罚。
接着,以历史依据驳倒劝谏者:“太宗朝一有大功之臣子,也曾配享太庙,又因早年言行失当而迁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马虎不得。”
又强调,自己是为社稷着想:“恒辰太子身为储君,狂言忘祖,就是不对。朕以身许国,才做此决定。若藏私心,早就把吴师傅的牌位移进去了!”
事实如此,恒辰太子的旧言,确实失当。渐渐的,无人再劝,大殿一片死寂。
楚翊用余光瞟着御座上的少年。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当下走错了几步。
“九叔有何看法?”最后,永历看向沉默的摄政王。
“陛下言之有理。”楚翊淡漠地附和。他不能与皇帝当廷争辩,将叔侄俩的嫌隙亮在百官面前。
对于他的爽快,皇帝很意外,张了张嘴,一时无言。像是提前准备了很多辩词,却没用上。
沉默中,楚翊听见皇帝提了一口气,这是说出大事的前奏:“还有一事,朕亦考虑许久。朕十二岁了,已经圆锁,人生步入新程——”
话音未落,楚翊在腮帮一咬,两眼一翻,以优雅的姿态从椅子溜了下去。倒地吐血的同时,他用胳膊垫了一下脑袋。可不能摔傻或破相,该和小五不般配了。
这便是,他对袁鹏说的“全身而退”之法。
用装病,给皇帝一个顺理成章的由头亲政,而不必在群臣面前激化矛盾。如此,是摄政王病了,皇帝才暂时亲政,而非夺权。
这二者,区别很大。夺权无限期,而病会康复。
“九叔?快传太医——”永历吓了一跳,面带愧色奔下御座,和太监一起扶起操劳过度又急火攻心的摄政王,“快,解开领子透透气,掐人中……”
手忙脚乱中,一条绣着柳叶的手帕掉了出来,又被昏迷中的摄政王悄悄捡了回去。太医赶来,施针忙活一阵,将人抬走。
惊魂稍定,继续朝议。
永历的思绪乱了,还未开口,吏部尚书袁鹏竟率先劝道:“宁王爷突发急症,需时日静养。臣恭请陛下亲政,掌天下之公器,治国安邦。”
“哎呀,袁爱卿……”永历万没想到,九叔的左膀右臂,竟然会最先支持自己亲政!
他欣然一笑,双眼泛红,整个人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准奏!”
群臣皆无异议,但也没齐声恭贺。毕竟,这不是正式亲政,而是基于摄政王突然病倒的临时决议。
散朝之后,永历命钦天监择吉。
很快确认,移龛的吉时,是四天后的巳时初刻。先祭告,再请灵,后以红布包裹牌位,重新安位,途中要避免颠簸。
待钦天监监正退下,永历面露忧色,对吴瑕说起九叔吐血晕倒一事,看样子是被气到了。他派出近侍,去宁王府送些补品。
“九爷怎么会生陛下的气呢,他是操劳太过了。正好,陛下亲政了,九爷也能静养一段时日。”说到这,叛国的年轻人顿了一下,精明而冷漠的双眼眨了眨。他意识到,皇权的回归或许只是暂时。那么,得加快进展。
永历正要召见政事堂的几位重臣议事,吴瑕犹豫着开口:“陛下,学生有句话不得不说……您是否看出,叶家这是扁担挑水,心挂两头?”
“叶家?”永历琢磨了一下,“你是说,叶霖两头下注?”
“陛下仔细想想。”吴瑕娓娓而谈,“眼下的战局,是姓叶的打姓叶的。无论两国兴衰,叶氏不衰,叶家军仍在。战线如何推进,都是叶家内部的事。学生并非质疑宁王妃的忠勇,而是为皇上着想。”
永历蹙眉沉思。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吴瑕俯身,在皇帝耳边柔和道,“先治国,方能平天下。内政修明,则外患无忧。古人也说,尊王才能攘夷嘛。陛下刚亲政,这个节骨眼,一统江山的步子该迈得缓一点,稳扎稳打。不然,天下归一了,恐怕也不是归到您手里。”
上一篇:凶悍屠户太旺夫[种田]
下一篇:跛公子的替嫁小夫郎[种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