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绝情的男人啊!明知我梦想做将军,却将我充军。让我看得见,摸不着,活在海市蜃楼。
叶星辞摸了摸挂在颈间的红色锦囊。他很少去想楚翊,虽然男人一直浮在他心上。偶尔清夜扪心,也不太难过。
因为他饿。
饥饿和疲惫,盖过了一切爱恨。偏又饿不死,让他懒得去找更多吃的。毕竟,那也要耗体力。
还有一点,说不清是好是坏——他的味觉失灵了。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如今,吃喝和情爱都没了。
他的舌头和人一样麻木,品不出太多滋味,再恶心的饭菜也咽得下去。一个馋嘴的人,偏偏失去了味觉。
“哎,赛美人,你们齐国出大事了!”狗子凑过来,“齐帝让位于太子,自己做太上皇去了。”
叶星辞心里一翻腾,五味杂陈。太子终于还是迈出这一步,故土改元,不知父兄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
“去年的事了,咱们消息闭塞,我才听说。”狗子又道,“老齐帝的宠妃死了,不知咋死的。他小舅子,叫俞仁文的,被活剐了。一千多片,全喂了狗。”
叶星辞漠不关心,只埋头吃饭。别人热烈地讨论起“凌迟”,而他在碗里仔细翻找还有没有肉片。
吃完,洗涮器皿,静静晒会太阳,便去农户帮工。在田里翻土,准备春种。罪役营的壮丁好用又便宜,要给管营一点好处,才能抢到。
他们的工钱,归军中所有。偶尔也会分到几个铜板,可以跟农户换点吃的、笔墨。
干了三个时辰,日头西斜,疲惫地回营。田边正在消融的残雪熠熠生辉,麻雀在雪上跃动追逐。叶星辞懒得看风景,只盯着脚下的路。
很快又能吃饭了。
然后,再干一阵子活,就又熬过一天了。
回营之后,叶星辞和几个人一起,提桶去每个锅灶搜罗剩饭。经过一片营区时,他不禁加快脚步。因为,这附近驻有他从前那一营兵。
他倾注心血,精心操练的,一千四百三十八人。
他们本是顺都的守军,不再受楚翊信任,调来展崇关。这段日子,叶星辞刻意回避。不过,还是快被认出来了,比如此刻。
“叶将军?”一人对他的背影道。
“肯定不是,听说他回江南了。”
“我没大看清……”
叶星辞耷拉着头,提着剩饭加快脚步,匆匆逃离。双颊和耳朵发烫,胸臆间酸痛难当。不过,这种羞愧感很快弱了。回到罪役营,他若无其事,吃起饭来。
第308章 三个恶棍
一阵骏马嘶鸣。
透过营墙,叶星辞远远看见一位女将遛马回来,是吴霜。夕阳披在她肩上,英姿勃发。如果去找她,肯定能过得好一点,但他始终迈不出这一步。这算是,最后的一点倔强吧。
临睡前,叶星辞借一盏油灯帮人读信、写回信。
务农时,驿车来过,留下几封珍贵的家书。这些谪发军众星捧月似的围在叶星辞身边,迥异的面孔闪动着同样的艳羡和渴望。借着听旁人的家书,来讨一份慰藉。
“栓子去了村里的学堂,很快,他就能给你写信了。”
叶星辞读着狗子的家书。
“我让娃好好念书,别学你偷鸡摸狗。你个挨千刀的,你犯法,害得娃没法考学。你保重,再熬一年,就回家了,好好过日子。”
狗子流下悔恨的热泪,揩着鼻涕催促:“快,再念一遍。”
“滚一边去,到我了到我了……”
帮几人写好回信,叶星辞认真地洗漱,和衣而卧,什么都不去想,听着营房外呼啸的风声。是东风,从顺都方向吹来。也许掠过了王府的后花园,和娘的身边。
以楚翊的为人,再恨自己,也不会虐待娘吧。
大通铺的角落,杵着一道巨大的身影,一尊佛似的。巨人用粗大笨拙的手指翻花绳玩,只会两个花样,乐此不疲。
叶星辞盯了巨人半晌,起身来到他身边,温柔地编织谎言:“大笨,你姐来信了。”
“好,好,呵呵。”大笨抬头,发出开心的呼哧。
他容貌丑陋,五官像被打乱了,不匀称地散落在巨大的脸盘,眼神却纯真无邪如孩童。
大笨身材奇伟如熊,腰粗如磨。叶星辞在男人中算高大的,却也只到他胸口。这么个大家伙,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总是喏喏地憨笑,被当成耕牛来用。
然而,他被充军,却是因为打死了人。他见有人欺负姐姐,一拳挥过去,那人的脑袋便和脖子脱节了。
“刚才我太累了,忘了读你的信。”叶星辞拿来一张方才写废的纸,“姐姐说:家里一切都好,我很想念你。你好好的,别总叫人欺负,累了就歇一歇,要学会偷懒。等我攒够路费,就去看你。给你读信的人,会当你的朋友。”
大笨眼睛冒光,咧着嘴笑。
“收好。”叶星辞将信叠起,揣进大笨衣襟。
他自己不快乐,但可以轻易让这个笨笨的大块头快乐。举手之劳,他没付出什么,也不图什么。
大笨羞涩地伸出熊掌似的皲裂的大黑手,邀请叶星辞一起翻花绳。叶星辞教给他一种“小桥”的翻法,昨天教过一次,前天也是,可惜他学不会。
他们两个,是罪役营里唯二终身充军的人。
但这不是最惨的,还有个“永远充军”,大嘴便是。犯法的不是他,是他大伯,当街殴打知县并朝其口中塞马粪。
流岩失守时,大伯死了,大嘴接替对方充军。将来他死了,家族还得派个男丁过来,如此代代相传。
大嘴调侃:“别人有传家宝,我家传的是充军吃苦。”
别人问,为何派你来?
他痛心疾首:“他奶奶的,全家男丁在祠堂抓阄儿!我打小运气就差,好事摊不上,坏事跑不了!”
翌日清晨,营房里两个家伙因几句口角打起来了。军头责问时,众人只说闹着玩摔跤。
“你们爱怎么着我不管,别给我惹事!”军头嘬着牙花子怒道,“列队操练!”
罪役营的规矩是,有纷争内部解决。大家讨厌并排挤向军头告状的人,军头也讨厌被麻烦。除非快闹出人命,否则不插手。
叶星辞手持盾牌木剑,混在一众贼配军里,斜望东方泛白的云絮,麻木地等待新一轮太阳升起。
不,是旧的太阳,和昨日一样。
谪发军发军饷没份,可也要操练阵法。他的“病”很重,始终不敢碰兵器。那个斩将夺旗的无畏少年,像个音讯全无的老友,亦或上辈子的故人。
只有在切磋拳脚时,他才显露出一点曾经的能耐,但从不过于拔尖。军头见他身手矫健,轮流与他过招,他故意打得有来有回又落败,给足了面子,换来一点酒菜。
“停止操练!有新的谪发军来了!”
众人在营房前列队等待,不多时,只见十多个衣着褴褛、戴着镣铐的汉子在官府差役的押解下走来,叮了咣啷。
文书交接过后,差役解下刑具。
去年秋天,叶星辞也是这么来的。那时,他腿伤还没好,从顺都一步步挪来,身上仿佛堆积了一辈子的疲惫。当时,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才开始同他说话。
新人中,有三个魁梧而面相不善的年轻汉子,是个打劫团伙:赵老大,杨老二,曹老三。被判终身充军。
一整天,他们都表现得随和寡言,卖力干活的同时观察罪役营的每个人。目光扫过叶星辞时,会多停留一下,然后搔一搔裤裆。
“夜里睡觉小心点,那仨人总盯着你看。”日落时,狗子提醒道。
叶星辞点点头。
临睡前的闲暇,劫匪三人组暴露本性。他们没骚扰叶星辞,反倒以“东西丢了”为由,揪住大笨就打,边打边观察别人的反应。
这里睡着五十多人,全都胆怯地往后缩,没人敢出头。
叶星辞懂了,这是立威。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逮住最壮的人暴揍一顿,从而一跃取代其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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