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双目圆睁,似有一丝动摇,却狠狠摇了摇头。他陡然拔剑,横在叶星辞的咽喉。一滴泪落下,手也泄了气,垂了下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四哥喃喃道,“小五,我不做国贼。”
“四哥,你的俸禄,取自江南百姓。”
“忠君亲上,以报国恩。孝亲敬长,以笃纲常。”四哥单手撑着桌沿,颤声念诵叶家祖训,“处于家也,可表可坊。仕于朝也,为忠为良。凡我子孙,不愆不忘。”
“四哥!”
“滚!”四哥凶悍地扫来一眼,含泪咆哮。
“我——”
“再不走,当心走不了!”
叶星辞站起来,狠狠抹一把泪,转身下楼,却被叫住:“小五,你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钱,够回程吃住吗?”
他心里一阵揪痛,点了点头。
“刚阴天了,似有雨。”四哥走近,捏了捏叶星辞的布衣,解下自己的青色披风。用一只手,笨拙地往弟弟肩上搭。
“我自己来吧。”叶星辞系好带子,哧一声哭了。
四哥总是牵挂着他,时时刻刻。
“有一件事,我悔恨至今。”四哥蹙眉望着半空,眼中闪过懊悔,“那夜,我不该和父亲一起,逼你出卖宁王。我不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拆散恩爱夫妻,有违天理人伦。再严苛的律法,也容忍亲亲相隐,断案时不会让至亲互相指认。这点,四哥对不住你。”
叶星辞含泪说没关系。
“不过,一码归一码,我绝不献降!”四哥话锋一转,语气冷厉,“想夺此城,就用你的头脑打败哥哥,叫我服你!阴谋阳谋,尽管招呼。”
叶星辞咬牙点头,神情凛然。
“对了。”四哥从前襟取出一袋沉甸甸的物品,“这是,当时你交给我保管的俸禄。三十多两黄金,现在物归原主。”
叶星辞接过,不舍地望着四哥。他下楼,又停步,好奇道:“齐国境内为何不许放风筝?”
“太上皇带着俞氏放风筝,错过了和孝淑皇后的最后一面。皇上因此下诏,江南不可再出现风筝。”
悲哀的荒唐感,和权力的可怖,令叶星辞无言以对。
他在一楼找到正喝茶的楚翊和罗雨,轻轻瘪嘴,耸了耸肩,以宣告劝降失败。
楚翊想上楼试试,施展口才。叶星辞阻拦,摇了摇头:“我们尽快走。这里有东宫故吏,他们都认得我。”
“你就是宁王吧!”
楚翊脚步一顿,回过头。他的眸光悠远而锋利,仿佛全世界都要退避三舍:“去掉‘吧’,更顺耳一点。”
“我没见过你,不过你很好认,长了一张八辈子没吃过苦的脸。”身材魁梧的独臂四舅哥缓步而下,威压感如阴云罩顶,“我真该把你扣下。”
楚翊摊了摊手,弯起双眼,温和无害地笑笑。
四舅哥双目微眯,左脸的刀疤轻轻颤动,冷冷盯了他须臾,哼道:“你走吧。敢辜负我弟弟,哪怕一只手我也打得过你。”
楚翊平和地打趣:“四舅哥,咱们有缘,我字逸之呢。”
“王爷幽默!”罗雨击掌捧场,同时警惕地打量王妃的兄长。
“走吧。”叶四深深看一眼最疼爱的手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落寞地转身上楼,每一步都沉沉的。
三人不敢在城内逗留,立即返程,入夜就宿在官道旁的村店。
一张高低不平的通铺横在窗下,被褥破得像已经传了十八代。冷月透过破窗,令这场景颇为凄美。
三人没空挑拣,和衣而卧。
一盏油灯如豆,楚翊睡中间,武艺高超的王妃和护卫睡两边,连呼吸都充满了安全感。
他往小五身边靠了靠,长长舒了口气:“四舅哥很英俊,受了这么重的伤,着实令人扼腕。看见他那一条胳膊,和脸上的疤,我才真切体会到你那一夜的煎熬。”
小五似乎有点累了,闷闷地“嗯”了一下。楚翊翻个身,轻轻拥住对方。
突然,罗雨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王爷,我去解手,至少半个时辰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第332章 你成家了,我没家了
小两口面面相觑,楚翊尴尬一笑,说没打算利用这半个时辰。见心上人稍稍松了口气,他又促狭道:“昨晚你不省人事,我这个坏蛋不干人事。太累了,不能天天折腾。”
叶星辞轻轻踢去一脚,说起正事。
“兵贵神速,一定要快。明天是我小妹和尹北望的婚期,很快,父亲和二哥就从兆安回来了!到那时,就不可能以小代价夺回流岩。”
“你有何打算?”楚翊轻声问。
“流岩和泰顺县不同,绝非一点小手段就能拿下。我脑中思绪万千,还没想好。”
楚翊合眼思索,蹙眉往二人中间一摸:“什么东西这么硬,硌得慌。”
“这得问你自己。”
“……”
“哦,忘了说,是金子。”叶星辞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他亮出一袋黄澄澄的赤金,“我离家之后的俸禄。”
“你在东宫内率府年俸多少?”楚翊语气如常,像在聊柴米油盐。
“一百三十多两银子,跟你这个亲王比,差远了。”
“自降为郡王了,还罚俸三年呢。”
二人平静地聊着,某一瞬间,皆是一愣。他们讶异,竟能从容谈论这些带刺的过往。
沉默片刻,楚翊轻轻吸了一口气,想到什么:“出城之后,你是不是提到,齐帝派了在东宫时的心腹做监军?”
“一位姓宋的。”
“曾在詹事府任赞善,对吧?”听见老婆讶异地咋舌,楚翊解释,“前年,在翠屏府剿水贼时,我偶然见过他一面。他来向那个胖墩墩的知府传太子口谕,很强硬,一看就不是善茬。”
“你记性真好。”叶星辞由衷夸赞。
“还好啦。”楚翊拉长腔调,带着孩子似的得意,“大昌七品以上官员的情况,我能记个七七八八。”他顿了顿,又道:“给我讲讲那个姓宋的,我觉得,突破口在他身上。”
“我跟宋大人交集不多,只算脸熟。”叶星辞回忆着,“这人非常勤奋,把詹事府当家,大年初二就办公。听说有些刻薄,不近人情,但绝对忠心。”
楚翊支起身子,提起那袋金子,眸光熠熠。
他附在心上人耳边,一丝坏笑爬上嘴角:“就利用,那位被俘的李总镇……我答应齐使释放战俘时,就隐约有些想法……”
热气拂在耳孔,像发烫的蛛丝。叶星辞浑身战栗,往边上挪了挪,用肩膀蹭耳朵:“这又没别人,大大方方地说呗。”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叶星辞翻个身,背朝男人,认真盘算。
楚翊的诡计可行,以四哥刚强的心性,不会有危险。
两全其美的方案落空了,而四哥已向他宣战,那兄弟俩就较量一番吧。尽管如此,叶星辞还是难过得喉头发酸。
忽然,身上一沉,有个重物压了过来,他还以为房子塌了。
男人伏在他身上,滚烫的唇印在他脖颈,手也不老实,搜身似的。他一脚踹去,男人闷哼一声,故意沿着大通铺滚了几圈,狼狈地扯起嘴角。
“九爷,没名没分的,不合礼数。”
“我想要你,小五。”楚翊低语。
“用手吧,正好五个指头。”
叶星辞无心调情,裹紧四哥临别送的披风,一直拉到眼睛。
他嗅到了四哥的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来自幼时兆安的街巷,每隔几步,就换一种气味。桂花糕的香气飘来了,又溜走了。鼻子来不及失落,就迎来了小笼包,藕粉,葱包烩……
四哥牵着他小小的手,边逛边问:小五,你吃不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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