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稍作停顿,琴曲自指尖倾泻而出,琴技非凡。人亦绝俗,有清冷入仙之姿。
“好吧,是你要看我跳舞的,可别后悔。”叶星辞无奈,披了一条绣有牡丹的褥单,倾情献舞。他将拳法套路放得很慢,紧握的拳头变成兰花指,蹦蹦跳跳,活像神汉在跳大神。见楚翊怔怔地看着自己,还不忘在转身之际暗送秋波,将拢在肩头的花褥单往下扯了扯。
楚翊双目圆睁,琴音陡乱。他猛地按住琴弦,嘴角绷得比弦还紧,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看别人跳舞要钱,看你跳舞要命,哈哈……哈哈……”
叶星辞不悦,将褥单一甩蒙在男人头上一通乱捶,怒道:“我本来就不会嘛!”
“笑死了,脸好疼。”楚翊按住酸痛的面颊,起身让位,“你会抚琴吗?试试看。”
“会,会一点点。”叶星辞端坐,屏息运指,磕磕绊绊地弹起太子教自己的古曲。对于琴棋书画,他都不精通,主要是没兴趣。他天性好动爱玩,本不是风雅之人,也无意附庸风雅。
他的动作也不甚优雅,被楚翊调侃:“小五,你抚琴的姿态好像在烤肉串撒调料。来,我教你。”
楚翊跪坐在他身后,用更宽的肩膀,和更长的双臂圈住他。双手覆在他手上,手把手地耐心纠正他的散音、泛音和按音,讲解右手最重要的八种指法:抹、挑、勾、剔、打、摘、擘、托。
“哦,这样啊……”叶星辞心不在焉,稍一侧头,男人的耳垂近在咫尺。哪怕如此亲密,也没有泛红。他真的,真的不喜欢我了,把我当弟弟。
叶星辞顽劣地朝那只耳朵呵气,楚翊慌忙躲闪,并松开他的手:“你自己练吧。”
“不练,我不感兴趣。”叶星辞随意拨了拨琴弦,琴音和心绪一样杂乱,“刚才你笑得好开心。你是我见过的城府最深的人,很少在别人面前过度流露情绪,除了我。”
“因为你很好玩。”楚翊不假思索。
“不,不是我好玩。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人,披个花床单在你面前瞎跳,你只会觉得厌恶透顶。如果是罗雨或四舅,你只会觉得滑稽,却不会发自内心地大笑。”叶星辞起身,飒气地抖开褥单铺回床上,“和我在一起时,你不用端着、板着、绷着,无忧无虑像个孩子。”
说着,他像学堂里的老师,留下问题启迪学生:“楚逸之,你该想想,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很好玩,我喜欢跟你玩。”
楚翊低声重复一遍,似乎带着某种羞愧,抱琴离开。
不多时,传来琴声。松沉旷远,飘渺悠长,像一个满怀心事之人的絮语。
楚翊原想,等上几天,若南齐的官吏仍不合作就作罢,他不想去说服这些官场老油条。仅凭翠屏府的官兵也能剿贼,只是曲折一些。
没想到,次日傍晚,事情便有了转机。
当时,巡抚已经回本州首府去了。楚翊正与胖知府和本地知县在县衙的东花厅共进晚膳,特意没带小五,只带了四舅和罗雨。
胖知府还四下踅摸,问昨天那位言谈潇洒,相貌风流的小兄弟怎么不在。楚翊在心里狂抽对方耳光,痛骂龌龊,脸上笑意从容:“哦,他不舒服。”
先不论男女,那可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一起在太庙告祭过祖先,你还惦记上了?草房子安兽头,犁耙找千里马,你也配?
胖知府继续关心:“请郎中看过了吗?需要什么药材补品,尽管从府衙拿。”
楚翊扯扯嘴角。
“那位小兄弟多大年纪,十六七?”胖知府用肥厚的舌头舔舔嘴唇,“真是谪仙般的人物,又那样聪慧,世所罕见啊。”
“十七。”楚翊忍着膈应,淡淡补充,“已经婚配了。”
酒已尽量之际,有人通禀:“从兆安来了一位宋大人,自称是东宫詹事府的赞善,正在西花厅等候,这是他的名帖。”
宰相门前七品官,太子身边的从六品官员,哪怕是四品的知府也不敢怠慢。胖知府惊了一下,连忙起身,在知县的陪同下,像球似的弹了出去,一路滚到西花厅。
楚翊也默默跟去。
他穿着便装,那位宋赞善也没多留意他,与知府见礼后,直抒来意:“下官先去了建同府,听说府台大人在本县招待驸马,这才赶过来。这里有太子殿下的手谕,请府台听谕。”
胖知府与知县局促不安,跪地听谕。
宋赞善三十来岁,满面尘霜,眼珠发红,显然是不舍昼夜急赶而来。不过,声音依旧洪亮:“近来水贼肆虐,搅扰民众。着令建同府会同治下所有郡县,于十日内缉拿全部贼凶,留活口登记造册。拖延懈怠者,一律革职查办。”
忽而话锋一转,气势凌人:“以下,是太子殿下的口谕:李大人,你打的什么算盘,本宫心如明镜。不过是妄图养贼自重,多拿朝廷的饷银,这月捉几个,下月再捉几个。养猪呢?当朝廷是你的钱袋子?捉不住贼人,就回家种地!还是说,你想开开眼,看看是本宫的手段硬,还是你的乌纱帽硬?”
楚翊不动声色地旁听,心想:猜对了,果然是因为贪图剿贼款而不合作。齐国太子也是雷厉风行的人物,对付这种老油条,就得拿猛火炸他。温言规劝一百句,不如劈头盖脸骂一句。
第128章 臭小子,你往哪躲?
“下官不敢懈怠,正在查办此事。”胖知府接过手谕,冒了一脸油汗,不得不开始慎重对待。贪小钱还是保仕途,他拎的清。
他挽留宋赞善用膳,对方冷漠而客气地回绝,说要尽快回都复命,无意多留。
楚翊想,要了解一个人,可以去看对方喜欢用什么人办事。这位宋赞善冷酷干练,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大舅哥”,想必也是一样的风格。
一旁,知县在小声询问上司的看法,纳闷太子爷怎么忽然关心起水贼了。
“怎么办?当然照办,剿灭那帮贼人!”胖知府旁若无人道,“这两年,朝中不少事都是太子做主,大半的奏折也是太子替圣上批阅,得罪不得。驸马这不是带来了现成的计策吗?照着执行就好。”
“下官听说,俞知府就拿太子的话当耳旁风。”知县嘀咕。
“人家有个做贵妃娘娘的姐姐,我有吗?”
胖知府揩着脑门的油汗,挪到楚翊身边,谄谀道:“驸马爷,多亏您带来妙计,不然这十日之限还真把我难住了。这样,无需江北损耗人力物力,我立即派人连夜准备船只,伪装成崭新的商船,明日就开始诱敌。”
呵,这会儿又开始着急了。楚翊敛起眼中的轻蔑,温厚一笑:“有劳府台了。”
只要能把事情办成,他不在乎过程。但爱情不一样,不能直接办事,而不问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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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舞动黄色的裙裾,在冬夜妖娆起舞,温暖的室内蜡香悠然。少年又在秉烛夜绣,不时叼住被刺破的指尖。一杆银枪斜立窗边,红缨与火苗遥相辉映。
他在绣柳枝。
柳在春风中吐绿绽芽,如情思般千丝万缕。柳是留,丝是思,絮是绪。依依柳丝,漫漫柳絮,都寄托了世人的相思留恋之心绪。委婉道出旖旎的爱意,堪比绣了一对正在亲嘴的小人儿。
而且,柳树生命力顽强,插土即活,遇水则生。所以世人爱折柳相送,望远行人也能随遇而安,一切顺遂。
最重要的是,柳条上有好多好多的叶子,嘿嘿。
“可是,为什么我的柳枝,看上去像长势稀疏又丑陋的绿葡萄,风干了的那种……”叶星辞皱眉端详自己的作品,阖眼半晌又猛地睁开,想去体会乍一看到此物时的感觉——那也是楚翊拿到手帕时的感觉。
体会到了。
“就像含了一口蔬菜汁,然后打个喷嚏,喷在手帕。又踩了一脚,留下一道道黑印子。他奶奶的,回炉重造!”
叶星辞取出一条新手帕,绷在绣绷,先用炭笔勾勒出大致轮廓,再细细地绣。他原本还想用金线绣一句诗:“漠漠金条引线微,年年光翠报春归。”刚开始想,就放弃了,因为第一个字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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