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至亲的呵哄中,叶星辞安心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娘的胳膊探下来,给睡觉不老实的他掖了掖被子。又去摸他的脚,有没有露着。
记忆之弦被拨动,浑身都随之震颤。
离家之后,只有那个男人爱他至此。
逸之哥哥……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泪水渗出紧闭的眼睫,如细雨飘进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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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纤秀的身影,信步于皇宫的夹道,像蝼蚁爬行于华美迷宫的缝隙之中。
他换了新衣,大红金彩绣的蟒袍。这是赐服,很衬他精致的姿容。
“干爹,到了。”提着食盒的夏辉止步。
见了夏小满,门口的监工太监立即躬身施礼:“夏公公,您怎么来了,有事派人吩咐一声就行了。”
夏小满冷着脸,目不斜视,撩衣迈进浣衣局,闲逛起来。正在浆洗、熨烫衣物的奴婢,无不恭谨俯首。
在后院一个角落,几个洗刷恭桶的人里,他找到了目标。
俞氏曾经的总管太监。
冬日里,那人累得满脸汗,手却被冷水刺得通红。见了如今的内廷大总管,他下巴发抖,胆怯地站直了,湿手在衣服上缓缓磨蹭。
“知道错在哪吗?”夏辉掩着口鼻,冷冷地开口。
那人惶然摇头。
“前年中元节,风和园的道观做黄箓斋。超度宫中亡魂时,宫人们都跪着。当时,你干嘛啦?”夏辉冷笑,“你往我干爹膝下丢石子!”
那人扑通跪地,涕泪齐下:“夏公公,饶了小人吧,都是姓俞的贱妇唆使!她想让东宫的人出丑,哪能想到,您那么坚韧不拔!不屈不挠!”
夏小满抬手,夏辉从食盒里拿出一摞茶盏。
他接在手里,喀嚓,摔了一个。
又一个。
“跪。”他扫一眼满地碎片,“当时我跪了两刻,你也跪两刻。”
那人被赶来献殷勤的监工太监提溜起来,丢在锋利的瓷片上。随着惨叫,膝下渗出鲜血。
夏辉给了监工太监银子,让对方盯着。不多不少,就跪两刻。
夏小满又去御药局。
他点出那几个曾让他半夜捡豆子的监工太监,从食盒拿出几碗红豆、绿豆,哗啦泼洒在地:“捡吧。从今天起,一天捡一碗,捡一年。”
原来只是捡豆,不是要命。几人如释重负,满地乱爬捡起豆子来。
最后,夏小满迈进一处荒僻而戒备森严的宫殿,幽兰宫。当初,在这里的井边,他和太子幽会过。不,是和当今圣上。
不过,井已被封死了。
太上皇一身常服,正坐在荒芜的庭院晒太阳,和宫女太监玩骨牌。他终于也长白发了,一丝丝地盘踞在鬓角。
夏小满走近,随意扫开骨牌,从食盒端出米饭和几碟菜肴,摆在矮几。
在仅有的两个奴婢的服侍下,太上皇开始进膳。
他瞟着夏小满,先是说:“今天怎么是你来传膳。”又换了和善的口吻:“皓王还活着吗?朕问外面的人,他们都不应声。”
“当然活着。”夏小满不紧不慢道,“皇上可是念手足之情的人。对了,他不是皓王了。皇上改封他为蠹王,仍是亲王呢。”
太上皇叹了口气,驼着背吃东西,抱怨菜是凉的。又问起兄弟:“顺王怎样?”
“二爷是厚道人,又不曾伤害皇上,皇上自然不会为难他。”夏小满袖着手,淡淡环顾四周:“幽兰宫荒草丛生,到了夏秋之际,有很多蛐蛐儿。奴婢记得,您挺喜欢这玩意,到时可有的玩了。”
男人持筷的手抖了一下,菜也掉了。
第321章 终极报复
“看来您还记得。因为喜欢的蛐蛐儿死了,您心情不好,我就受了宫刑。”夏小满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又绽开暖盈盈的笑,“我还得道谢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太上皇沉默半晌,说炭不够烧,夜里冷。
夏小满没理会,自顾自道:“昨晚,您见到俞仁文了?都聊了什么?”
太上皇一怔:“他不是前几天就死了?”
“是,不过昨晚您还见到他了。”夏小满凌空在对方嘴上轻轻一点,“就在饭桌上,那盆冬瓜肉片汤里。他是被凌迟的,您知道吧?”
太上皇愕然,捂住了嘴,接着“哇”地吐了。
夏小满招呼门前的侍卫,把今早取的那个东西搬进来。一个散发着腐臭的麻袋,横在太上皇眼前。
麻袋一撤,一具女尸滚了出来。眼珠暴凸,已从颈部的勒痕处开始腐烂。脏污的华服上,还残有咽气时的便溺。
“啊啊啊——”太上皇惊恐万状。
“您那么宠爱她,就日夜陪着她吧。相信,她日渐腐烂的每一天,您的爱意都不会减。”
轻飘飘的话语散在风里,夏小满留下兀自惨叫的男人,离开幽兰宫。
让太上皇吃小舅子的肉,眼看着宠妃腐烂,都是叶贵妃的吩咐。夏小满以为,她只是不喜欢这男人。现在才知,她恨透了他。
回忆着女尸颈部的那道勒痕,他的思绪回到那一天。
涤故更新的一天。
那天之前,还没长出白发的齐帝,和几位妃子在风和园悠闲度日。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俞仁文也在。俞氏铁了心要保全兄弟,常常相伴。
勤王的大军沿途控制所有官驿,拦住一切消息。漏网之鱼,则由太子封锁在前朝,一丝风也没透进皇家别苑。
齐帝还觉得,小舅子闹出的丑事日渐平息呢。
当他终于听闻兵马异动时,大军距兆安只有百里了。他魂不附体,好在太子英勇无畏,先派人“控制”叶家家眷,又主动去叶霖军中消解误会,劝其退兵。
这一去,直接把大军带进都城,畅行无阻。
太子以储君身份开道,称圣上确乎被俞氏姐弟挟持,伙同道士灌了迷魂药。今日奉天靖难,以清君侧。
兆安守军倒戈,宫城禁卫军亦憎恨俞仁文,转头和叶家军一起围了风和园。兵谏齐帝,诛杀宠妃和小舅子。
“父皇,该清醒了。不杀他们,没法收场。”当尹北望冷冷说出这话时,夏小满就陪在一旁,心头热血翻涌。
“你……孽障……”齐帝后知后觉,是太子谋划了一切。他阵阵发抖,气得要死,又怕得要死。
行宫之外,朔风肃杀。隐隐可闻人喧马嘶,刀枪铮铮。
勤王大军围上来了。
俞仁文在求饶,俞贵妃在啜泣,只有叶贵妃平静地审视一切,嘴角噙着笑。
“皓王呢,皓王怎么办……”俞氏拽着齐帝的胳膊,惶恐地重复。
“他很好,在府里。”尹北望用看死人的目光斜睨着她,“他的王妃将会与他和离,之后带着女儿改嫁给我。”
夏小满垂眸,心里刺了一下,又很快平复。
这是早就定好的,他早已接受这个事实。只是,没那么豁达。可大局不会在意他是否豁达。
园中的御前侍卫大多已被擒拿,最后几个忠心地护在齐帝身旁,怒目圆睁。太子身后,东宫内率府的人亦拔剑相向,兴奋得呼吸急促。
加官进禄,近在咫尺。
沉思过后,齐帝叹息:“将俞仁文绑起来,送出去吧。”
俞氏惊呼“不可”,眼看弟弟发出猴子一样的尖叫,被御前侍卫牢牢绑缚,押了出去。她哭喊着阻拦,被内率府的人拽开,重重摔倒,妆发衣饰散乱。
“姐姐,救我啊——”
猴子的嚎叫消失在殿外,俞氏跪行至齐帝眼前,哀求开恩。她预感到自身难保,泪水和着脂粉,和面似的糊了一脸。
“臣妾不想死,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齐帝哀戚地瞧着她:“你放心,朕绝不让你有事。”
话音刚落,叶贵妃款款起身,从行宫大殿的角落,取来一个由布包裹的长物。她抖开布,一杆长枪豁然显露,锋芒夺目。
“爱妃你……”齐帝惊愕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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