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痛苦挂钩,故而越思念,越逃避。
“小五,我很想把命给你,只要你能消气。”
男人哽咽的话语,勾得叶星辞回头。
“可是,我要留着它做大事。”楚翊从桌案抄起一把锋利的裁纸刀,调转刀柄,递了过来,“你把我的手砍了吧,它写了休书。”
他挽起衣袖,将右手横在半空。
叶星辞攥着刀,毫不犹豫地劈了下去,又在刀刃触及肌肤时猛然收力。
楚翊抖了一下,但没躲。
当啷,叶星辞丢了刀,含泪剜了男人一眼。狡猾又真诚,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只用一招,就试出自己的心是软是硬。
“我去忙了。”
“日子还长着。想砍手,余生随时奉陪。”楚翊平静地帮忙开门,“你千里迢迢,带四舅和罗雨回家,我很感激。”
“是送,不是带。”叶星辞淡淡道,“在我抵达之前,宁王府就不再是我的家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我救他们,也不是为了讨好你,而是因为他们是我的亲朋。”
他眉头一蹙,揶揄地扯起嘴角:“不对,九爷真的感激我吗?我怎记得你说,我最好的归宿,是死在江水里,或雪山上。”
“只许你骗我,不许我说气话?”楚翊豁达道,“你也狠狠骂我一顿好了。”
“吃不饱,骂不动。”叶星辞迈出门槛,迎着刺目春光眯了眯眼,大步穿过庭院,走向仪门。
“留步。”楚翊追着道,“我带了你的老相识,见见吧?”
这话栓柱了叶星辞的脚,他点了点头。忽听一声欢呼,罗雨从旁冲了过来,开心地打量他:“王妃,多谢救命之恩!”
叶星辞拍拍对方的肩,粲然一笑。
楚翊像一朵向阳花似的,把脑袋巴巴地凑过去,也接受这灿烂笑容的照耀。目光相遇,叶星辞倏然敛起笑意,乌云遮面。
罗雨没看见王妃变脸,围着二人蹦跳转圈,欣喜若狂:“晚上摆一桌,庆祝一下吧!哦啦啦,和好喽!”
叶星辞瞥一眼尴尬得直咬牙的前夫,退了一步,让罗雨围着他家王爷一人转。
罗雨以为王妃害羞,又把他推到王爷身边,再度变成二人转。
“别跳了,晕了。”楚翊局促地咬了咬嘴唇,“既然罗雨都提了,我们就给他个面子吧。摆一桌,喝几杯,顺便多聊聊。”
“为何而吃席?为你我的感情,办个白事吗?”叶星辞淡漠地耸耸肩,“哦,这个你在行。听说你还会吹唢呐呢,可以来一段。”
动如脱兔的罗雨瞬间失去动力,定在一旁。他面露苦涩,又险些被王妃的幽默逼得笑出来,痛苦地抿着嘴唇。
楚翊黯然,叹了口气。
“不是说,有老相识?劳驾九爷引路。”叶星辞抬手恭请。
他随楚翊往衙署的深处走,越走越幽僻。罗雨也不知去向,刻意留他们独处。
并肩而行,他发现自己几乎与楚翊一样高了。由于消瘦,男人的侧脸轮廓更深,透着越冬后的苍白,清清冷冷。
“九爷要把我带哪去?”
“我住得僻静。”
僻静?可别偷袭老子的屁股。叶星辞想着,小腹一热,紧了紧裤子。饥饿和疲惫,令他禁欲已久。偶有冲动,也受到大通铺的限制,无法施展。
“为什么杀人?”楚翊问。
“吃了点亏,生气了。”叶星辞淡淡扫去一眼。男人在等他说具体经过,他耸耸肩:“没什么要紧,三个臭虫罢了,不值得多费口舌。九爷来晚了,仇我自己报了。”
“你从家里带走的那件东西,是什么?”楚翊轻声问。
“一点体己钱。”
是夫妻结发的信物啊,混蛋!其实,也不怪楚翊忘了,那始终是叶星辞保管。不过,心底还是泛起丝丝失落。
“我很怕,你带走了与我无关的东西。”楚翊放轻声音,流露出脆弱,“人家说,我中了一个漫长的美人计,我崩溃了。可是很多个夜里,我一个人发呆时,甚至宁愿这场算计继续下去。我还想中计,想有老婆,假的也好。”
叶星辞心口蓦地一痛,含恨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是啊,我很容易上当。不然,怎会被你骗了半辈子。”
叶星辞心底涌起愧疚。
一只温暖的手牵了过来,他浑身一紧,慌乱地甩开。那手愈挫愈勇,再度出击:“别动,不然我就喊你要行刺我!”
“无赖。”叶星辞轻嗤一声,任由男人牵着,只当手不是自己的。楚翊还给他号脉,诊断结果为:气血过旺,牛牛憋屈。
楚翊下榻的院落清幽雅致,假山错落,小径蜿蜒,杏树藏春。再过不久,便是满庭芳菲了。
一个俊朗少年正负手漫步,见了叶星辞,他咧开嘴哭嚎相迎:“外甥媳妇,你怎么瘦成这样!”
叶星辞鼻子一酸,握住四舅的手,问他身体如何。
“叶小将军!”子苓她们四个姑娘,还有福全福谦,也从房里鱼贯而出。每人都又哭又笑,围着他转。
“小五?”随着一声殷切的呼唤,一道纤细的身影轻盈地闪出正房,“小五,我的儿!”
“娘——”
一瞬间,叶星辞被滔天的欣喜淹没。他狂奔过去,一步窜上台阶,险些把娘撞个跟头。
真的是娘,不是梦!
整整三年,终于和娘重逢!她气色红润,比分别时胖了点,只是眉目间带着跋涉后的疲惫。
叶星辞紧紧抱住娘,下巴搭在她头顶,被横七竖八的珠钗硌着。他惊觉娘很矮,不,是自己变得高大了。
有娘真好。她双臂一环,他便有了家。
“娘,我想死你了!你是从我梦里溜出来的吗?”积蓄的思念终于找到出口,泪水随之狂涌。他瞥一眼楚翊,强忍嚎啕的冲动,不想展露脆弱。
哼,我是成年男人了……我进屋再哭。
“小五,为娘给你做了好多衣裳。这回,你别给别人穿。”李姨娘搂着长大成人的儿子,笑着啜泣,“你昨天过生日,可惜娘没翅膀,没赶上。”
“来,我们进屋说。”
叶星辞牵着娘的手进门,随后“砰”的跪地痛哭:“我没照顾好娘,叫你被那小子软禁在府里,不见天日。”
“娘过得挺好,比你强多了。”李姨娘一边用手帕拭泪,一边扶起儿子,“吃穿都好,好几个人服侍,不高兴了就去骂一骂宁王,他从不还嘴。”
“哦,这样……”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啊。叶星辞眨眨眼,抹了把泪,起身和娘来到窗边的软榻,并排落座,四手相握。
他滔滔不绝,恨不得再长出一张嘴。旧嘴来说思念,新嘴只喊“娘”。
聊了半晌,娘拧着眉头,打量他的破衣服:“这写的什么,因?那谁是‘果’。”
“娘,这念囚。”叶星辞纠正,“囚犯的囚。”
“去逑!快把这破衣服脱了,穿娘做的新衣。”李姨娘抱来厚厚一摞东西,远远高过她头顶,看起来像杂耍艺人。
薄厚的袍子、剑袖、罩衫、斗篷,各色裤子,几双靴子……边角料做的腰带、手帕、小荷包。
娘做了好多衣裳。
叶星辞眼圈通红,却拒绝道:“我先不能更衣,不然没法融入罪役营的弟兄了,我还仰仗他们去智取一座县城。”
他说了军令状一事,娘没责备他鲁莽,反倒说:“我儿真有胆魄,娘支持你。想建功立业就自己争,不靠那小子。”
提起宁王,她气不打一处来:“自称是我女婿,却不干女婿的事,就是不告诉我你在哪。还是王爷呢,阎王爷差不多!我骂他,他还笑,脸皮比我给你纳的鞋底都厚。”
叶星辞动了动嘴角,说宁王也有难处。
“娘想你,就裁衣服。不知不觉,做了这么多。”娘拿起一件月白的长袍,在他身上比量,“试试,不穿也试试。”
上一篇:凶悍屠户太旺夫[种田]
下一篇:跛公子的替嫁小夫郎[种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