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国砸吧了两下嘴。
不知是被李桂兰说的相依为命动容了,还是被她说的会帮忙经营菜地,他只用当甩手掌柜这事儿动容了,他终于是点了头。
江胜国一挥手:“进来。”
李桂兰喜出望外。
马夫见状,拍了两下江奕的肩膀。
江奕扭过头,就见马夫一脸无奈地笑着,意味深长地给他放下了一句:“保重。”
江奕:“…………”
然后马夫骑着马走了,头都没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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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奕这一家老小,就被江胜国收留了。
江胜国的家比筒子楼里的小地方大多了,他指了北边屋子给他们娘几个:“睡这儿。”
江奕进去一看,里面有张大炕,旁边还有衣柜。
李桂兰说:“哎哟,这是爸妈以前睡的地方吧。”
“嗯。”江胜国不咸不淡地应声,“你别嫌住死人床晦气就行。”
李桂兰忙说:“怎么会呢,爸妈以前对我可好了。快,奕哥儿,把包拿进来,咱们把这屋装饰装饰。好久没住人了,有点儿冷清。”
江奕撇着嘴,把包拿了过来。
他看着李桂兰对着江胜国赔着便宜笑容,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第047章
江胜国把他们老江一家收留了。
等李桂兰把卧室安顿好, 江胜国就带着他们去看了家里的田地。
江胜国的地挺大,他说有半亩,虽然都已经荒废了。
这几年他是吃的父母留下的钱, 一直没种地, 田里已经荒废了四五年。
李桂兰看田看得眼冒金光,对江胜国连连点着头,高兴地说:“胜国,你放心,这块地交给大嫂!来年开春, 咱就把地都种上!保准咱们一家都能吃上好饭!”
“奕哥儿也能帮你,这孩子最听话了!”她说着,回头拍了拍江奕, “还没叫大伯吧?快,叫大伯好,以后就把大伯当你亲爹孝敬!”
她希冀的眼神闪着光射过来, 像两把直直的刀刃。
江奕没办法,只好扯出个笑来, 对着江胜国叫了声:“大伯好。”
江胜国抬起眼皮扫了他眼,淡漠地“嗯”了声。
“胜国,以后, 你有事儿招呼他就行。”李桂兰赔着笑脸说,“把他当亲儿子, 有事儿让他去做就好。他是你大哥的儿子, 四舍五入下, 也是你儿子, 你千万别对他客气!”
江胜国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好。”他说。
江奕努力保持笑容,但强扯起来的嘴角有些生理性抽搐。
他有种被亲妈倒腾倒腾卖出来了的感觉。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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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腾腾的一天很快过去。
江胜国回家去了, 李桂兰留在田地里看情况。
她顺手把江奕也留下了。
江奕站在岸上,看着李桂兰这儿扒拉扒拉,那儿扒拉扒拉,把半亩的地看了一大圈,像野兽巡视地盘。
江奕抬头看了看天。
天已经黑了,远处的日头落进山与山之间。这座小乡村真是乡下得很,远处尽是山连着山。
江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不知道是筒子楼的人挤人更糟点,还是这座被山连山环绕的村子更糟点。
哪个都不怎么样。
“奕哥儿。”
李桂兰叫他——李桂兰总不叫他江奕或者儿子,总叫他奕哥儿,或许是想强调他在这个家里是最大的孩子。
江奕转头,李桂兰已经从田里走上岸来。
李桂兰拍着身上的土,对他说:“回家。”
江奕伸手帮她拍了拍膝盖上和肩头上的黄土,点了点头。
回家路走到一半,日头就彻底掉进山头底下。
村子里没路灯,道上立马漆黑一片,他俩还没带着手电。
好在不远处有人家在屋头外面点了盏灯,借着亮光,他俩还不至于摸黑走路。
“你爹死了,以后咱们一家就得寄人篱下。”李桂兰走在前头,声音凄苦地跟他唠叨,“你大伯是有点不好相处,但除了这儿,咱娘四个也没地方去了。”
“工地上给赔的钱也不多,以后就只能在这儿受委屈了。奕哥儿,你是妈的大儿子,是你弟弟妹妹的大哥。”
“你爹死了,你以后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得撑起来。”
“你得帮妈多分担点。以后多照顾你大伯,嘴巴甜点,让他开心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她说,“你可是老大。”
“哦。”江奕应了声。
-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怎么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围着一张木头桌子。头顶的吊灯还算明亮,但桌子上的沉默实在让人受不了。
桌上还有一股酒臭味儿。
江奕突然觉得还不如回那个人挤人的筒子楼。
他抬起眼皮,偷偷扫了一眼江胜国。他大伯嘴歪眼斜,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他嘴角淌下来两滴,滴答在碗中的白粥里。
江奕收回目光,食欲也没剩多少了。
饭桌上又沉默了会儿。
江胜国往嘴里又灌了两口酒,突然说:“酒没了。”
两声瓶子晃悠声传来,伴着液体在瓶底晃荡的三两水声。
江奕抬眼一瞧,见江胜国手里的酒瓶见底了。
江胜国斜楞了眼李桂兰。李桂兰对上他的眼神,立马明白了什么。
她眼神忽闪两下,忙磕磕巴巴地笑着说:“没事,工地给赔的钱还剩些。奕哥儿,明儿去给你大伯买点酒。”
江奕沉默地看了眼江胜国,点头应下:“哪儿有卖的?”
江胜国笑了声:“小卖部有,就在北边。有个老周家,他们家开了小卖部,有白酒卖。”
“行,明天我去买。”
话这么说,但第二天江老三又闹起来了。大概是前几天的颠簸路途小孩受不住,这天半夜就烧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江奕带他去了村里的卫生所,给小孩打了一针,又吊了半天的瓶。直到下午要黄昏了,江奕才抱着孩子回到家里。
李桂兰在收拾家务,见他回来,就抱过孩子,给他塞了几张票子,催他快去买酒。
江奕又出去买酒了。
落日又落到两座山头头间。他望着远处的绵延不见尽头的山连山,觉得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突然,他听见一群孩子的尖笑声。
“哑巴!”
“逮到哑巴了!都快来呀!”
“哑巴又出门啦,哈哈哈!”
江奕突然被狠狠一撞。他惊呼一声,往前踉跄两步,好悬没跌。
一抬头,就见是原本在路边笑闹的几个孩子欢呼着往前跑,手里还都抓着一把泥巴。
“你妈又叫你出门来干什么啊?你明明连个屁都不会放!”
孩童的刺耳笑声传来。
前面不远处,一群孩子围在一起,朝着角落里狠狠扔着泥巴,大声嘲讽。
江奕定睛一看,见那角落里有个人,正抱着脑袋缩着。
小孩们扔的泥巴,都砸在了他身上。
不知哪个臭崽子又喊起来:“快抢他的钱,咱们买玻璃珠子去!”
一群孩子立马更大声地刺耳笑起,一拥而上,去撕扯那人的衣服。
江奕当即炸了:“干什么呢!?”
他冲上去,把这群小兔崽子一个一个扯开,扔了出去。
他看见了被挤在角落里欺负的人——这同样是个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团,身上一片脏污,全是泥巴。他一手抓着自己洗的发黄的旧衣服,一手挡着自己的脸,缩在角落里,胸口剧烈起伏,抖个不停。
他两只胳膊上还有青紫的痕迹,看起来被人打过似的。
发觉到有人来给他解围,那只挡住脸的手往下放了一些。
一只惊惧颤抖流着眼泪的乌黑瞳孔哆嗦着望向他。
江奕心里一震。
他心里立马一阵火起。他转身,挡在这孩子跟前,朝着欺负他的兔崽子们喊:“你们这群小孩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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