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掉符水,冲出家门,带着一身淋漓的血没好的伤,不顾一切地跑到老江家。
几个村人正在屋前骂骂咧咧。
村人们看见温默跑出来,都吓了一跳。温默没有管他们,他脑子里全是王婆子家里生死未卜的江奕,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将拦在跟前的壮丁推飞出去。
他跨进门里,李桂兰吓得大叫。
江家一个屋子里上了锁,贴满了黄符。温默看了一眼,转头回到院子里,拿了一把生锈的斧头,冲上去。
几声巨响。
温默把这道门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劈烂了。
随着动作,他身上伤口崩裂。
但他不管不顾。
他见到了江奕。
江奕倒在角落里,像死了一样没有声息,两条腿上鲜血淋漓。
温默扔掉斧头,朝他扑过去,扑在他身上,哭叫着摇晃他。
半晌,江奕缓缓睁开眼,终于抬眼看向他。
他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他向他苦笑,胸腔起伏两下。
“阿默。”江奕沙哑,“对不起……”
“我不能带你走了……”他咽下血,带着哭声的颤抖,绝望地看着他,“我站不起来了……”
温默一震。
他低头,望向他鲜血淋淋的双腿。
江奕对他绝望地笑着。
“对不起,”他只说,“对不起。”
江奕被打断了腿。
因为他抱着他往外闯,所以被打断了腿。
仿佛被噩梦魇住,温默视线里彻底黑下来。
他醒不过来了,一遍一遍地做着四十二年前死时的梦魇。
他梦见江胜国突然进来,拿起斧头,一把将温默甩出去,然后抬起斧头,朝着江奕砍了下去。
温默目眦欲裂地大叫起来。
他不顾一切地再次冲过去,他抓起柜子上的花瓶,一瓶子锤碎在江胜国头上。
于是,村里的人说他也疯了。
他们又把他们分开,之后没过几天,王婆子就说把他们烧死。
又是火海。
又是破庙。
又是把他抱得很紧的江奕,又是把墙边烧出一个缺口来的大火。
江奕又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横抱起他。
他说真不想死啊阿默,他说真想带你走啊阿默。
他说,阿默,救救我吧。
他把他扔了出去。
他被砸死在火海里。
他听见自己惨叫,他看着那人只剩一只手的尸骸,突然怎么都想不起来沈奕的样子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恍惚间,有关沈奕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遇到过沈奕吗。
没有吧,江奕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一只一只的手,将他往深处带去。
“咳。”
“?”
沈奕回过头。回头的这一瞬,他才恍恍惚惚地发觉——他牵着的这只手,手感有所不对。
眼镜男一脸发木地看着他。
沈奕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半晌,他抬起手,一看,攥在手里的居然不是温默瘦弱的手,居然是眼镜男的手!
“兄弟,”眼镜男做作地一脸娇羞,“是不是有点暧昧了,我们。”
沈奕吓了一大跳,嗷一嗓子把他甩开:“你有病啊!”
“有病的是你好不好,我好好地在后面走,你突然过来拉我的手。”
“什么玩意儿?”沈奕莫名其妙,“谁拉你了,我明明拉的我男朋友——诶?”
他边说边拿着手电,四周扫了一圈。
“我男朋友呢?”沈奕又一脸懵逼,往旁走了两步,“阿默?”
温默不见了。
沈奕莫名其妙,一转头,韩骨爱不知怎么了,居然已经笑死,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头都抬不起来。
沈奕无语:“至于吗你。”
懒得理她,沈奕回头说:“话说我男朋友呢?而且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好端端地牵着我男朋友,一直没松手,怎么突然就换成你了?”
“我怎么知道。”
“你少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没和我们一起走吗?”
“谁说的,我一直跟在你们后头好不好。”眼镜男翻了个白眼,又望他手里的手电,“你这个手电能不能关上?让守夜人看见,我们仨就得手牵手一起死了。”
守夜人已经开始狩猎。
此刻夜色四合,天上血月当空,照得大地真是暖洋洋的,纯暖色。
暖的让人想死。
“等我找到我男朋友。”沈奕拿着手电往四周转,“阿默!”
“阿默——”
“温默!上哪儿去了?”
“你再不出来我就哭了!”沈奕拢起手喊,“阿默——”
眼镜男走到韩骨爱身边,抬腿,毫不客气地给了她屁股一脚。
韩骨爱往前一扑,抹抹嘴,吃吃笑着直起身来,一点儿没生气。
眼镜男瞪了她一眼。
眼镜男长相平平,留着十分死宅的一头略长的发,身上穿的却是一套亮眼的白。
沈奕往远处去了,一边喊温默一边四处看,没注意到他俩。
“演技可以。”韩骨爱趁他没注意,又笑了几声,“以后能不能跟我也娇羞一下?”
“去死。”眼镜男说。
第099章
“喂!”
沈奕惊慌失措地跑回来, 喊,“温默不见了!”
“啊?”
眼镜男转过头。
韩骨爱也拍拍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见了?”韩骨爱歪歪脑袋, “不会吧, 该不会是你漏了哪儿吧?默哥又说不了话,再找一圈看看。”
“我都找半天了!”沈奕急切道,“我连别人家里面都进去喊过了!就算他出不了声,要是在哪儿,也能发出点声音来的啊!敲敲门什么的, 他不会一声都不吭的!”
说罢,沈奕又焦急回头望望,大喊两声温默。
夜里的山村一片寂静, 他的呼喊空有几声回声回来,但无人回应。
一片死寂里,沈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过着急激动, 他气喘吁吁起来,一种惊惧不安从心底里蛇似的蜿蜒着爬上来。
眼镜男揉揉后脖颈, 沉吟着猜测道:“守夜人吗?”
“不可能,守夜人抓人怎么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得把人拖到猎杀场去的,猎杀场如果动了, 我们就在他这么近的地方,一定会听到什么。”韩骨爱说, “是鬼吧。”
沈奕怔怔:“鬼?”
“游戏里的厉鬼杀人的话, 可以做到无声无息, 像刚刚那样偷梁换柱。”韩骨爱手插着兜, “你不是也见过吗,拔舌地狱里那个鬼新郎。”
“他大晚上出来, 就会没什么声音地飘,如果遇上了玩家,就能突然消失绕到身后,把玩家的脖子拧掉、杀死。”韩骨爱说,“所以默哥如果真不见了,多半是被稻草人换走了。”
沈奕脸色一白。
“稻草人在哪儿!?”他急得大叫,“他把温默弄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你别跟我急啊,”韩骨爱伸手摆了摆,苦笑着后退几步。
“不会已经喂土地公了吧。”眼镜男悠悠说出恐怖的话,“白天里,大哥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沈奕顿时脸色更白。
他大骂一声,转头就要冲进旁边的人家里。
“哎等等等等!”韩骨爱抓住他,“你干嘛去!”
“废话,这附近丢的,要喂肯定也是喂这附近人家里的土地公!”沈奕大叫,“放开我,他肯定在附近!”
沈奕甩开她,头也不回地冲进旁边的一户人家里。
韩骨爱叹了一声,收回伸出去的手,目送着沈奕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
他还和四十年前一样,似乎永远都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朝温默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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