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的芬芳使我再不能逃向远方……
说不合时宜又好像很是合时宜地,脑海里闪过了江奕。
那时依然落日余晖。江奕从包里挑了个白纸本子出来,一边陪他坐在河边,一边捏着铅笔头画了河边的模样。
温默那时靠在他身上。
江奕画了画,画的却不是他们眼前所见到的河,反而是另个视角的模样。
温默觉得奇怪,比划着问他,为什么画了别的样子。
“这个样子看起来更好看嘛。”江奕笑着说,“画画不是看到什么就画什么的,跟照相不一样。艺术嘛,都比较主观,我觉得这样好看,就这样画了嘛。”
“其实好多人也这样。想让看的人怎么去看,他就怎么弄。”
“我解释得还算明白吗?”他问他。
想让看的人怎么去看,他就会怎么弄。
“我知道啊,你别着急。”
思索间,沈奕无奈的声音也在他后边响起,“播报说的肯定不是在教学楼楼底下。教学楼这么大,咱开个挖掘机来挖那也得半天。”
“他说了这么多,肯定是能够直接指向一个特定的、只有一个的地方。对,就是能让我们迅速直接地锁定某一点的地方。”
迅速、直接地,锁定某一点。
温默仿佛明白什么。他走到一个画架后头,爬上画架前的椅子,站了起来。
他这儿发出了窸窸窣窣一阵响。
沈奕被动静吸引去了目光。他回头,就见自己还没一米高的小男朋友晃晃悠悠地爬上一张椅子,抓着画板,抬头望向教室前面。
沈奕立马失声尖叫:“祖宗!干什么呢!!”
他赶忙冲过去,扶住温默。
温默没搭理他。
他眯起眼,望着从这里望去的方向——果然,所有画板都朝向那堆静物,而空出来的地方,恰好是个直指静物的箭头。
【我的朋友,我被浇灌成腐烂的雕塑,再不能动弹半分。】
【暗无天日之下,我将不受控制地……永远注视你。】
我将不受控制的——永远注视你。
“你在看什么呢?”沈奕扶着他,“多危险啊,你要做什么能不能跟我说一声?你说你才这么大点儿,万一摔下来磕了碰了的。你知不知道这些画架子就很危险?你看看……”
温默没理他的嘴碎。
他推开沈奕,从椅子上跳了下去。他走到一旁的柜子边上,拉开几个柜子。
拉了两三个,温默在从下往上数第三个小柜子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把一把刀从柜子里拿出来——他自己的刀因为没缩小,他一个小孩握不住,被沈奕收进了宿舍柜子里,这回没拿进来。
看见他拿起刀了,沈奕一惊。
“你干什么!”他说,“别胡闹,你不能用的!”
沈奕怕他用能力。
温默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里怎么会有刀?”李欣奇问道。
“因为学校会有雕刻的课呀,还有刻印章的课。”鹿依依说,“而且,赵老师好像也有学雕刻。”
雕刻?
玩家们一怔。
“温默!”
沈奕又喊了他一声。
温默还是没理他。众人转身一望,就看温默居然踏上了放静物用的桌子。
沈奕朝他跑了过去。
“虽说死了很多年了,但小孩终究还是小孩。”阳哥嘟囔,“熊孩子。”
“是啊。”
俩人话音还没落,温默扬起手,重重地把手里的雕刻刀捅进墙体里。
“阿默!”
沈奕追到他后头来,“你想做什么,跟我打个招……”
沈奕突然话语一顿,卡了壳。
他两眼一呆。
眼前的景象让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怔怔地把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呼。”
玩家们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怎么了?”李欣奇问道。
“小孩闯祸了?”
温默低眸扫了一眼。
他松开手,跳下桌子,将那一块让开来。
雕刻刀深入墙体。而在刀下,墙体里,一滴鲜红的血从里缓缓地淌了出来。
第064章
一滴血蜿蜒地从墙上流下, 在惨白的白炽灯下十分刺眼。
众人震惊地怔然半晌。
沈奕率先回过神来。
“拿刀来!”他回头喊,“在墙里啊!快拿刀来!”
众人如梦初醒。
董夕回头跑向柜子,从打开的柜子里拿了一大把雕刻刀, 分发给了众人。
温默退到了一边去。
众人踢翻摆静物的矮桌子, 对着后头的墙一刀一刀挖起来。
每一刀下去,都有血流出来。
越来越多的血流满了墙体。
教导主任吓得尖叫起来。
“愣着干什么!?”
沈奕回头朝他喊起来,“快去把学校里的人都叫过来!学生老师全都叫!”
“好,好好好!”教导主任吓得两腿打哆嗦,“我这就去, 这就去!”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
鹿依依走进屋子里,在温默旁边蹲了下来。
温默一回头,就对上她乌黑的一双杏眼。
她看看温默, 又看看忙得不行的一群玩家,又低眼看看温默:“默哥儿,这是干什么呢?”
温默望了望血流成河的白墙, 没有作答。
心里沉默很久,温默转头看向鹿依依。
鹿依依正看着他, 还朝他眨了眨眼。
温默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她的脑袋。鹿依依头发软乎乎的,摸到的一瞬, 温默动作一顿,实在有些不适应——从前, 鹿依依是个可怜的小水鬼, 头发总是湿哒哒的。
顿了一瞬, 温默用力把她的头发揉了一遍。
鹿依依跟着他的力度摇头晃脑, 嘿嘿傻笑几声。
咚地一声,一大块墙体倒塌下来, 碎在地上,又一阵粉尘四起。
粉尘太大,温默狠狠呛了一口。他捂嘴咳嗽起来,伸手挥了两下面前的粉尘。
墙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一个姑娘被镶嵌在水泥的墙体里,周身是一条条钢筋。它们横的横竖的竖,如同把她困起来的一道牢笼。
她被换上洁白的裙子,嘴巴里被塞着一朵石头玫瑰。她双眼紧闭,脑袋微侧,两手空空荡荡,只剩一道直溜溜的肢体嵌在其中,如同断臂的维纳斯。
沈奕明白了什么。
他把一旁的墙用力抠了下来,一片血哗啦啦地流下。
水泥里,一条胳膊镶嵌其中,血肉在水泥里不成型地扭曲着。
一时间,空气寂静。
温默走近墙体。他抬头,打量着这女孩,忽然发觉了什么。
沈奕也走过来。他同样望着这姑娘,脸色有些难看。
她已经死了,脸色惨白,长发垂落。
可眉眼的模样,放下来的前额的发,都和那个高马尾姑娘一模一样——他们初进学校时,秦老师把他们安排进的那个教室里,唯一没有在哭哭啼啼的那个,坐在最角落里的高马尾女孩。
【问了,你们就会死。】
温默突然想起她说的话:【学校里是真的有鬼。你们知道得太多,就会死。】
学校里是真的有鬼。
因为她已经是鬼了。
温默望着她紧闭的眼睛,他想这应该是吕夏。
他忽然想不出吕夏说出“学校里是真的有鬼”这句话时,是什么心情。
找到那封信的时候呢?
看到已经失踪很久的同学的绝笔的时候,去找教导主任对峙的时候,发觉背后有更深的深渊的时候,跑到这里来和真正的恶魔对质的时候,发现整个学校其实早都烂透了的时候,她都在想什么?
已经没人知道答案了。
她变成了一具凄惨的尸体,被砍去双臂,关在钢筋之中,浇灌在墙里。
玩家们沉默不语,手里都还握着沾血的雕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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