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默叹了口气。
他回头,正要比一下不害怕时,撞见眼前一片黑暗,他突然愣了愣。
不对。
沈奕为什么没开手电?
没有光,他刚刚怎么看的路?
怎么找到的这条小路?
……而且,为什么叫他时不叫阿默,却叫温默?
正愣神,手里突然传来一阵异样。沈奕的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毛毛躁躁的,扎了温默的手。
温默立刻察觉不对,他用力抽开手,却竟没甩开他。沈奕不知哪儿来的怪力,把他牢牢抓在手心里。
他的声音仍然充满笑意,仿佛春风拂面。
“温默,”他柔声说,“你害怕被吃吗?”
沈奕凑头过来。
黑暗里,温默看见他笑吟吟的脸上有稻草破皮而出,到处都是,长了满脸。
不是奕哥儿!
温默瞳孔骤缩,周身突然一轻。
剧烈的失重感袭来,伴着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下落。
扑通一声,温默落进水中。
温默张开嘴,呛了一大口水。他惊骇地缩小瞳孔,伸出双手,见眼前居然有无数气泡涌向水面。
他试图翻身时,突然有许多手从背后伸出,拽住了他。
他们把他往深处扯去。
温默一惊,本能地想出声。
又一大口水化作气泡,涌向水面。
水涌进鼻腔,涌进胸腔。温默无法呼吸,突然连动弹都无法动弹了。
他眼前一白,突然大片记忆涌进脑海,他想起了那天。
梅雨季结束了,他和江奕那天躺在芦苇丛里。河边河风阵阵,江奕把他抱着,藏在芦苇丛里。
“再过几天,我就毕业了。”他小声跟他嘟囔,亲了亲他的额头,笑起来,“我过几天就去县里面找活干。等确定下来,咱俩就跑。”
落日余晖,把他整张脸照得暖烘烘的,睫毛上都落着层橘色的光。
温默有些不安:【能这么顺利吗?】
“会的,别怕。”江奕揉揉他的脸,“我很快就毕业了,虽然拖了好久了。本来十八就能毕业,可这几年,我妈时不时就让我停学,要么是家里钱不够要给弟弟妹妹吃饭,要么是家里收成不错忙不过来,总让我歇个半年……断断续续歇了这么多年,可算是能毕业了。”
“这拖的真是……不过还好,于覃也是,他爹时不时让他帮忙忙活村子里的事,跟我一样,总停学。我俩这难兄难弟的,最后竟然休得彼此彼此,还能一起毕业。”
江奕说着,笑出声来。
“我把大学的名额给他了,他肯定会帮我。有他帮忙打掩护和介绍,我能找到个好工作的。”江奕又亲亲他,“别怕,他还是挺靠得住的。”
【你觉得他能行,最好。】温默在他胸口上点了两下,又点点自己,【反正,我跟你走。】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江奕把他抱紧,把脸埋在他发丝间拱了拱。
“最喜欢你了。”他嘟囔着。
温默红了脸。
江奕松开他,坐直起来。
“好!我们马上就跑!”他说,“带上我妹妹跑!那混账盯着他不是一两天了,我带上她,我打死都不让她嫁给糟老头!”
温默没有意见。江雨人很好,知道江奕跟他关系好,又知道他是村子里不受待见的哑巴小孩,她就经常也来偷偷关照他。有时候偷偷塞给他一个馒头,有时候去河边帮他来洗衣服。
和江家的老三江阳不一样。
江奕他三弟江阳真不是个东西。大约是因为他是家里最小,也是江奕他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个种,李桂兰宠他宠得不是一星半点。
江阳总欺负江奕,堂而皇之地指使江奕和江雨干这干那,一个不顺心,就向李桂兰告状,说他俩欺负他。
李桂兰还真是向着他,也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真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他俩。
于是温默也坐起来,对江奕点点头,比划了个好。
江奕拉着他站起来,往路上走:“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就瞧好吧温默,等我把你带出去,我们就再也不回来了!”
穿过芦苇丛,他们往村路上走。从河边到路上,还有个下坡。
江奕拉着他走上坡,边走边规划。
“到时候,我们去县城里住筒子楼。挤是挤了点啦,不过比这里好。要的钱应该也不多,等我找好工,住就不成事了!我不会再让你回来了的,我们……”
“你要去哪儿?”
沙哑浑厚的声音在头顶一响。
温默一僵,脸上的笑立即尽失。
他抬头。
江胜国站在坡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刚走到半坡来的他们。
那双眼眯缝着,阴沉地打量着他们。
河风依然在吹。
吹得呜呜作响,吹得芦苇摇曳。
第098章
砰!
“老温!”
林红尖叫起来。
温默趴在地上, 捂着自己的脑袋。温文学手里拿起个酒瓶,狠狠砸在他脑袋上。
碎片扎在手心里,满头酒液混着鲜血流下来。温默顿时痛得天昏地暗, 脑子里伴着剧痛, 嗡嗡地一阵响。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
被江胜国抓住了——他就只记得这一件事,他被江胜国抓住了。
他脑子空白,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家里。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江胜国拽着他, 把他拽回了老温家,然后黑着脸对温文学说,看见江奕和温默抱在芦苇丛里互相啃。
温默自此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几天。
他被踹到墙角里, 温文学接连拿了三瓶酒砸在他头上。温默被砸得脑子里嗡嗡的响,几度没了意识。
温文学回头,不知又去屋子里拿什么。
“别打了!老温!”林红尖叫着哭, “要打死了!多少是你儿子!”
温文学没做声,只是沉着脸从屋子里拿出了一把锄头。
林红又尖叫起来:“你干什么!这个不能用!!”
“撒手!”温文学破口大骂, “怎么不能用!?操他爹的,这小废物玩意儿吃我的穿我的,我哪儿对不起他了!?居然跟个男的抱着啃, 我看他脑子出问题了!我不打死他!”
“那也别用这个打啊!”林红哭着,“会死人的!”
“死了正好!”
“是你儿子啊!”
“老子不认了!!”
温默耳朵边上嗡嗡作响。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争吵声, 可他爬都爬不起来了。他捂着自己的脑袋, 痛得眼皮都睁不开。
到最后, 林红没能拦住。老温一个锄头砸在他身上, 温默身上立时皮开肉绽。
他喷了一口血出来,昏了过去。
那是暗无天日、昏昏沉沉的几天。
温默被打得几乎浑身都动不了, 后来温文学打累了,就把他浑身是血地放在角落里不管了。林红拿着药哭着过来,边哭边给他上药。
温默那会儿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林红突然就开始关心他,怎么突然就开始爱他。
再后来,温文学又开始打他,对着他用酒瓶打用椅子砸。
他打的时候,林红一直在哭叫。
温默后来都没了痛觉。
不知过了几天。
温文学又在拿着锄头打他的时候,突然大门被猛地敲响。温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迷迷糊糊听见耳边又吵起来。随后林红又歇斯底里地尖叫,温默身上一轻,伤口剧痛起来。
有人把他翻了过来。
“温默!”
“温默!睁眼看我!”
有人在叫他。
温默竭力睁开眼皮,努力眨了几下眼,望见江奕的脸。
他茫然了瞬,忽然耳边清明许多。
“你干什么啊!”他听见林红大叫,“老温!老温你怎么样——江奕你疯了!你砍他干什么!”
“那他打他干什么!?”江奕歇斯底里地喊叫着,“这都什么伤!?他拿锄头打!?他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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