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野一脸嫌弃。他看看温默又看看谢未弦,满脸堆着不想帮忙四个大字——守夜人过桥会受死一次这事儿,他当年也是被谢未弦这混蛋骗了很久,深受其害。
他不想帮。
谢未弦朝他龇牙咧嘴了下,往他后腰上一拍,无言地让他赶紧补话。
陈黎野无可奈何,只好也应下来:“好吧,是有这么个事儿来着。沈奕,你先跟我回去,一会儿他们三个一起回去。”
沈奕却没动。
他扫视了他们三个几圈,眼睛一撇,一脸鄙夷:“你们是不是合伙蒙我呢?”
三人一僵——算上他旁边那个鬼,四人齐齐一僵。
“怎么可能!”沈安行忙说,“我们闲的,全都蒙你一个?快和你陈哥走,你俩走了我们才能回去。”
“就是,快滚!”谢未弦骂他,“再不滚出去我拘你了,你妨碍公务了!”
沈奕抽了抽嘴角,回头看了眼温默:“那我走了?”
温默点点头,跟他挥挥手。
沈奕朝他笑笑:“外面见。”
沈奕抬脚离开,和陈黎野一起上桥走了。
等他们踏进桥上白雾里,没了身影,三个守夜人齐齐如蒙大赦,重重松了一口气。
谢未弦问:“你没告诉他?”
温默摇摇头。
“直接说不就好了,不是你男朋友吗。”沈安行不解,“又没什么的,有什么可瞒的。”
温默没做反应,也没抬手比划,沉默地低着头。
“白痴,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谢未弦睨他,“人家说一句‘你不可以瞒着我’就真的什么事儿都不瞒着的傻子,全世界也没几个的。”
沈安行抽抽嘴角:“我这是深情。”
谢未弦冷笑:“对,你凉城第一深情。”
沈安行真想吐血:“你少上点网行吗,我求你了。”
“行了,过来坐会儿先。”
谢未弦手叉着腰走来,招呼着他俩进了铁树地狱的猎杀场,挨着如比天高的铁树,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他俩过桥还得一会儿。他还是重伤,别站着说话。”
温默身上还有伤。
沈安行看了他一眼,也说:“也对,我们先坐会儿吧。”
温默点点头。
两人走过去,挨着谢未弦坐了下来。
温默坐在他俩中间。
“不过你到底怎么回事,”谢未弦也有点儿不解,“你不傻啊,他怎么连你能变回活人都不知道?你连这个都没告诉他?”
温默讪讪点点头。
“怎么这个都不告诉他?”沈安行也很不解。
温默沉默片刻,从地上捡起一根铁树枝,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写起了字。
【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他写道,【怕到时候出不去,死在这里面。】
“怕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伤心?”谢未弦嘟囔着,“现在已经没区别了,他完全认死你了,你看不出来吗。以后除了你,估计也不会找别人。”
温默用树枝尖在地上画圈,一声不吭。
“再说你没问题的,”沈安行也趁机加了把火,“他那么喜欢你,你对人家坦率一点嘛。你总是自己死在桥上,你也很难受的,对吧?你叫他留下来,他带你回去,总归好受一点。”
【怕他哭。】温默写,【他哭我更难受。】
谢未弦情不自禁:“我理解你。”
沈安行啧了声,瞪了他一眼:“能劝点好的吗?”
“本来就是。”谢未弦说,“柳煦哭你受得了吗?”
沈安行不吭声了。
温默又用树枝尖在地上画圈。
“再说他不知道就不知道,也好,无知的人更幸福点。”谢未弦说,“能从头瞒到尾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沈安行不认同:“可是对方会怎么想?”
“他不知道,他能怎么想?”
“那如果是你呢?”沈安行问他,“如果陈黎野每次出关要像当年一样死一次,而你一无所知地出关去了,心里还喜滋滋地庆幸又过了一关。等哪天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等你知道每次自己在桥上庆幸的时候,陈黎野在面对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五六七八次的死亡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很幸福吗?”
谢未弦无言以对。
“他该需要一个人陪他一起面对。”沈安行说,“你不会庆幸自己不知道,只会怪自己当时怎么没在桥上陪他,对吧。”
“他想让你需要他。”
“谁都不想一无所知。”
温默在地上画圈的手顿了顿。
岸上举着火把的人影又出现在眼前,沉塘的窒息感漫上胸腔。温默闭了闭眼,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了出来。
或许真是该告诉他。
温默被说得有些动摇。
谢未弦没再说话,或许也是想起了什么。
三人都没再说话。
片刻,温默感受到一阵视线。他抬头,望见谢未弦正望着自己。
谢未弦望了他会儿,问他:“你还是迷茫?”
温默被他问得蒙了一下。
思虑片刻,他点点头。
【不知道活过来该干什么。】他写,【我又什么都不懂,也没上过学。】
“没事,他们会给你安排。”谢未弦说,“做你想做的事就行。”
【我连我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谢未弦顿了顿:“那你想不想活过来?”
温默也顿了顿。
想活过来吗?
温默想起刚刚抱着他高兴得转圈的沈奕。
他想起他红透的脸和充血似的耳根,想起他流了两滴泪。
河边芦苇摇曳。
他又想起坐在他身边的江奕来,想起那些燃烧的火把,烧成火海的破庙。
他想起他和江奕那突然拐了个弯急转直下,突然再也没了以后的人生。
……还是想要个以后。
他想着沈奕的脸,脑子里痛得钝钝的,喃喃地在心底里念叨着,还是想要个以后。
能有以后的话,还是想要个以后。
他还答应他了,他答应沈奕了。
于是,温默点了头。
谢未弦笑了声:“想的话,那就先活过来再说,大不了过来当警察呗。”他站起身来,“干的还是那点事,逮人抓人逮人抓人,算重操旧业。我就在那儿,能带你。”
“人要是想混口吃的,去哪儿都能有事干,不用担心。”
“过桥的事,你是告诉那小子,还是不告诉,随你的便。你俩先走吧。”
他说着,回身往地狱里面走去。
见他往回走,沈安行莫名:“你去哪儿?”
“还有点儿事要办。”谢未弦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手,“不用管我。”
第087章
“无限地狱”里, 罘躺在最底层上。
这个有无数向上的楼梯,足足有八层楼高的“井口”,其实有个名字, 叫无限地狱。
不过没那么重要。
游客只会记住设施带来的刺激, 很少有人记住设施叫什么名字。
夜风在吹,四周的灯已经全灭,头顶的海盗船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罘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她依然躺在最底层,仰面望着被海盗船压得漆黑一片的天井。
她叹了一声。
灯灭了, 玩家们找到了答案。
一旁,响起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有谁踩着铁树的碎片来了。
罘扭了扭头,看见她技高无数筹的大前辈又手插着兜, 眉眼戾气满盈地走来了。
“做什么?”她问,“不是通关了吗,前辈, 怎么还不走。”
谢未弦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你女儿, ”他问,“现实里,活着没有?”
罘瞳孔一缩。
她嘴角往上抽了几下, 似乎是下意识地想扬起,想笑起来, 可最终她没有笑出来。抽搐的嘴角终是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撇, 她咬住唇, 没有眼泪留下, 但声音已经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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