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也一样。
后来温默有好几天都没能见着他。再次见到的时候,江奕脑袋上包着白布,瞎了一只眼睛。
他那时候还能笑。他笑着跟他说,有点痛啊,阿默。
沈奕撕心裂肺地在他面前抱着头哭。
真是刺耳。
温默听过许多次哭泣和惨叫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可沈奕的哭声落在耳里,比以往所有人的都要更刺耳。
温默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地走出去很远。半晌,他听见沈奕在后面颤着叫了他一声:“温默。”
温默没有回应,于是沈奕的声音变得声嘶力竭:“温默!”
“温默!!”
温默仍然没有回头。
他早就不该回头了。
温默想,如果多年前他也狠心一点,早点走掉,江奕也不会死。
他早该这样狠心了。
*
他走回到老太太的屋院里。
见到他回来,一群玩家吓得赶紧后退抱团。
“你干什么!”有人大声嚷嚷,声音抖着,“游戏规则是你黑天才能出来的!白天你不能杀人的!”
温默没理他。
村民们还在忙。温默扫了一眼四周,直直往老太太屋子里走去。
他走到门前,踏过门槛——
啪。
温默身形一顿。
他转头,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但这只拉住他的手显然不是沈奕的。它五指白皙若玉,但又修长有力,仿佛这一只手便是一把刀。
温默抬头。
颜畔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敢走上前来、不要命的拉住了守夜人的玩家,就是颜畔。
“不可以,”她压低声音说,“游戏还要继续。”
温默阴沉下脸,蹙起眉,无声地望着她。
“好凶呀。”
颜畔笑着松开手,不再说什么了,转身离开。
温默正不解怎么话才说个头就走了,一股气息就从院门那边传了过来。他回头望去,见到沈奕跟个落汤鸡似的进来了。
他眼睛还是很红,正用胳膊抹着泪。他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但也没完全消气,脸上留着几分倔。
温默望过去时,他瞪了温默一眼。
温默没话说——他也说不了话。
沈奕没再跟他说什么。他转身走向院子的角落里,找了个屋檐底下,一屁股坐了下去。
沈奕拿出手机,眼睛发红地对着屏幕点了几下。
一股无言的、诡异的、且绝不该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氛围,瞬间在这剧本如《山村老尸》一样的地方铺开来。
也不知道沈奕脑子里面过了什么玩意儿,见这么僵持了会儿温默都没反应,他居然就把手机音量调到了最大。
在这种没有网线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在用手机干嘛,就听那按键声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响个不停,音调起起伏伏抑扬顿挫,好像在隔着一片院子骂他温默是个混蛋。
一群人在手机按键的男高音里沉默:“……”
好怪的气氛。
“哇,”黑皮衣姑娘很“识时务”地评价,“想当年我上高中,班上那对早恋的小情侣午休在教室里吵完架又出去动手再回来的时候,班里就是这个氛围。”
旁人:“…………”
还真是有点像。
温默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个村妇掠过他,跑进屋子里。
片刻,她又跑出来,跟玩家们说:“好了,冥婚的东西都预备好了。你们去帮着接亲吧,他们把轿子抬走了,去婚宴那儿接新郎新娘。”
黄毛一怔:“哈?新郎也坐轿子过来?”
“是啊。冥婚啊,不分那么多男男女女的。”村妇说,“快去吧。把新郎新娘接回来,就做冥婚下葬。”
对他们说完,村妇转头又朝向村长,“村长,您进来坐。”
村长点着头,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院子里已经摆了几把椅子,村长走到最前头的一把椅子边上,坐了下来。
玩家们纷纷走出门,去接死掉的新郎新娘。
沈奕最后一个站起来,跟上出了门的大部队。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回头望去。
温默刚走上前两步。被他一看,温默脚步一顿,讪讪停在了原地。
俩人对视几秒,沈奕收回目光,走出了门。
温默跟了上去。
*
“我说,”有人不安道,“他跟上来了诶……”
黑皮衣姑娘回头,见那一身黑衣的守夜人真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没关系,游戏有硬性规定的。天还没黑,他杀不了人。”颜畔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白天还会出现,但是想跟着他就跟着呗,他又干不了什么。”
“那他为什么白天还会出现啊,这怎么想怎么奇怪吧。”
“是啊,而且他看起来跟那个沈奕好像关系很大……那个沈奕也是个问题啊,他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打村长?”说话的玩家一脸的担惊受怕,“果然那个叫沈奕的新人,跟这个游戏里的沈奕还是有关系的吧?”
“我也有同感,他的表现太奇怪了。”另一人附和,“而且那个村长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他怎么那个反应。”
“对呀,按照村长的说法,那个死掉的沈奕是突然被一个厉鬼上身,中邪了,并且之后他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让他好转,而且他都杀过人了,所以他们才迫于无奈……这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那个沈奕当时疯了的话,他们就是不得不把他锁死在破庙里,一把火烧死的。”一个玩家说,“他们也不敢保证,那个上身的厉鬼到底有没有消失吧?所以他们害怕沈奕,这样也都说得通了。”
沈奕走在最后面,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他们分析这些事,心中只觉得越发心烦意乱。
才不是好不好。
他想,一群思想健全的现代人,怎么全都听那个死老头瞎放屁。
可事实上,沈奕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过什么。
可他就是打骨子里愤怒。
他回头看去,温默就走在他后面。他跟他们保持了很长一段距离,并不接近,只是跟在最后面走着。
什么都不说。
他在想什么,到底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沈奕心里憋着一口气,又无处发泄,只能气得直咬牙。
混蛋。
他想,温默就是个混蛋。
“到了。”
沈奕抬头,婚宴的屋院就在面前。
婚轿摆在门口,应该是村人们搬过来的,为了将死了的新郎新娘带去冥婚。
玩家们进了院子,吆喝着道:“有人在吗?新郎新娘呢?上轿子了吗?”
人一窝蜂涌进去了。
有人去做事,沈奕也懒得再凑热闹。他在屋外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等着里头忙活完。
他突然很想来罐啤酒——此时此刻,沈奕懂了,为什么人家总说借酒消愁。
这种时候真的很需要喝点儿带气儿的东西。
他偏过头,看见温默站在远处。温默在看他,只是沈奕将目光投过去时,温默将视线挪开了。
沈奕沉默片刻。
“你过来。”沈奕说。
温默没动。
“你过来,”沈奕重复,“我问你点事情。”
温默还是没动。
“我不问你之前的事了。”沈奕说,“你不过来的话,那就在那儿站着吧,碍不着我跟你说话。温默,你告诉我。”
“——为什么把从前的这些破事,做成了这个游戏。”
“……”
温默僵了一瞬。
这话一出,他眼眸微动一下,这才忽然明白了什么。
哦。
那个人是这个意思。
第022章
经常下地狱的朋友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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