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默挥了挥手,赶紧笑了笑, 比划着说没事。
沈奕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红了眼睛,委屈巴巴地一瘪嘴,眼泪扑簌簌地又下来了。
温默一看他这样, 顿时又头疼了——沈奕的眼泪从上桥开始就没停过,刚刚挨罚时, 沈奕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
等好不容易挨过了过桥惩罚,温默也自愈好了,他自己都没消痛完, 就赶紧坐起来,捧着沈奕的脸把他哄好。
这会儿刚出来还没几分钟, 沈奕就又开始哭了。
温默帮他抹掉眼泪。
【不哭, 】他比划着, 【我没事了, 你不要哭。】
结果他越说,沈奕越哭。
温默眼瞅着他猛地一吸气, 张开嘴,哭得声音沙哑,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嘴巴都张成了平行四边形。
温默一个头两个大。
他叹了口气,只好抱住沈奕,在床上摇摇晃晃了会儿,拍了拍他的后背。
沈奕慢慢地不哭了,他抱着温默,往枕头上一倒,两个人相拥着倒到了床上。
沈奕把脸埋在他身体里,又吸了几口气。
“不要离开我。”他闷声说。
温默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他看不见。于是他在沈奕身上慢吞吞地比划着,写了一个“好”字。
“我什么都会做的。”沈奕把他抱紧,生怕他又死一样,抱得越来越紧,“我什么都做……所以到底怎么样,你才能不再受这个苦?”
温默哑然。
他在沈奕肩膀上,慢吞吞地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我、也、不、知、道。】
沈奕不吭声了,在他身上默默地哭。
温默轻轻推开他。
望着沈奕哭得都肿了的眼睛,温默无奈至极。
怎么才能不再受这个苦——这件事,明明刚刚在舂臼地狱里,温默就告诉过他。
温默说了,他也不知道。
可是沈奕受不了他死了一次又一次,于是就像个明知道答案又不肯接受的小孩一样,来问一次又一次,盼望听到的答案能有一丝变动。
他太爱他。
爱得脑子都不太清醒。
奕哥儿有时候真的蠢。如果不蠢,他四十二年前又怎么不会知道,抱着温默跑是跑不出去的。
他想想就会明白的,可他还是抱着他就往外冲。
想着往事,温默又心碎几分。他在沈奕额头上亲了亲,抵住他的额头,摸摸他的脸。
温默在他心口上写字。
【没事的,】他写,【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没有不会天亮的夜。】
——没有不会天亮的夜。
外面的风声呼地大了,是原来那阵把沈奕吹进舂臼地狱的大风。宿舍楼下的学生惊叫几声,而沈奕怔怔地望着温默。
他破涕而笑一声,又抱住温默。
*
舂臼地狱。
奈何桥上,一片白雾。
守夜人饥从猎杀场巨大的臼缸上一跃而下。
这是个一头白发,眼睛血红的男人。他穿的是极其随意的一身白,是一身和村里人差不多的朴素打扮——老头衫背心和打了补丁的外衣,极其宽松的裤子和——脚上的一双趿拉板。
说难听点,那就是双人字拖。
随意得简直像在自己家公司上班似的守夜人饥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半耷拉着一双死鱼眼,走到了奈何桥前。
桥上白雾仍在,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守夜人饥丝毫不意外。
重老太忽然起身走了,带着一脸慈眉善目的笑。于是守夜人饥顺势往桥头上一靠,手插着兜,望着桥上。
白雾之中,韩骨爱和眼镜哥走了回来。
两人缓步走出,身披白雾。
但在出雾的一瞬,就见这两个身上竟也有白雾翻腾。
他们的身形跟着白雾消散,又重新聚拢。
等到了桥前,两人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守夜人饥淡定的一批。
他抱起双臂,望着“韩骨爱”走到自己跟前儿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守夜人饥一脸无语,“为什么又女装啊。”
他说着,“韩骨爱”已经走到了跟前儿。
她原本娇小的个子拔高成了个高挑男人。身上的黑皮衣变作白的唐装,脖子上还挂着一圈朱砂,手上还扛着个招魂幡。
男人同样是个白毛。
他笑起来,一双眼眯得像只狐狸。
“人生在世,总是什么都要试一试的嘛。”
白毛笑说——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温默见过的白无常。
“有些事也不是非得要试一试。”守夜人饥低低吐槽了句,又疑惑不解,“话说,七爷,你不是打死都不会进这个地狱的吗。”
“原本是这样,毕竟整个地狱都在我雷区里跳拉丁。”白无常说,“不过也有例外,我看不得阿默受苦。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是得来保送一下。”
“那个拔舌地狱的?”守夜人饥哦了声,“我看见他了。”
“废话,那当然的。”白无常说。
“那怎么八爷也跟着下来了?”
守夜人饥又看向眼镜哥——眼镜哥这会儿不戴眼镜了,他穿着一身黑,和白无常不同,他穿着个黑色卫衣,卫衣兜帽高高罩在脑袋上。
这位是黑无常。
他淡淡道:“过来视察一下。”
“我还以为你是怕七爷乱来呢。”守夜人饥咋舌。
“也有这个原因。”黑无常说,“他要是一个人来,把这村子拆了,我去哪儿都不好交差。”
守夜人饥哼唧几声,从兜里掏出断罪书来。
“来都来了,顺便把我也视察了吧。”他说,“这是断罪书,最近这一周的被猎杀的参与者,都是杀人犯、强。奸犯,以及各种凶恶犯。能口头劝说的已经劝说过了,他们能不能改,我就管不着了。”
白无常接过他递过来的断罪书,展开扫了一眼。
黑无常凑过来,也看了一眼。
守夜人饥抱起双手,哀叹一声:“话说什么时候能把我调回去?这守夜人干的,真跟坐牢似的,一天到晚,连一个能陪我说话的都没有。”
守夜人饥和其余守夜人都不太一样。
他是地府的鬼差。
“你跟重老太聊天呗,正好年龄也相仿。”
“我比她大多了好吗!”
白无常满不在乎:“那就跟玩家啊,晚上不是也还有参与者陪你聊吗。”
“苦口婆心让他们改造也算聊天吗!”守夜人饥骂了句,又苦下脸来,“求你了七爷,让我回去吧干无常吧。”
“排班还没轮到下一个。”
黑无常干脆利落地断了他的退路,然后拿起断罪书,还给了他,“这是地府要求,有脾气也给我忍着。”
守夜人饥顿时一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话说,这个地狱还没有守夜人吗?”他很不甘心地又问。
“没有,现在时代好起来了。”白无常说,“也是好事,少了很多纯纯因为吃不饱而饿死的人了。所以这里的守夜人位置已经空了好几年都没人来,没办法,只能鬼差顶上了。”
“隔壁磔刑地狱不也是,都快倒闭了。”黑无常补充,“现在哪儿还有乱挖坟墓的了,基本灭绝,磔刑地狱的大判官全地府最闲。”
“啊——我听说那边的游戏,已经都八百年没放过人了,他写不出来。”守夜人饥呵呵一笑,“也是,盗墓做罪的地狱,咋写啊,进来只能玩盗墓笔记。”
“少说两句吧,总之你暂时老实在这里待着。等轮班到了,会有人来的。”白无常拿着招魂幡笑眯眯地打了他两下,转头就走,“我还有事要忙,拜拜。”
白无常走了,他拉了一把黑无常。
两个人重新走上桥,进了白雾里面。
没走几步,白无常慢慢停下。
他突然不走了,他再也走不动一步,他抓着黑无常的那只手开始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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