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能怎么样。”谢未弦说,“每个守桥的不都一样?脸上一堆戾气, 心里一堆伤心事,跟个刺猬似的, 见人就浑身竖倒刺, 程度不一样罢了。”
“她死的事还没了结, 被人大卸八块了, 所以是个很刺儿脾气的刺猬,觉得谁都是来欺负她的, 横冲直撞地做了不少错事,见人就扎。”
“你还挺向着她说话。”白无常笑着,“她进了铁树地狱以来,每轮游戏都很激进。游戏的通关率这几年一直低迷,最低的时候连5%都没有。”
“你也知道,铁树地狱的大判官惘,对你脾气很好。毕竟你在那儿呆了两千年,又从来不生祸事,所以他爱护守夜人这事儿,成了个习惯。罘来之后,他就顺其自然地用对待你的方式对待了罘。”
“结果,罘是个小刺猬,接过游戏之后就杀天灭地。”白无常无奈道,“我们去劝她收敛收敛,每每都碰了一鼻子灰。判官惘又是自己把游戏的生杀大权全交给她的,去要回来又不太合适。”
“毕竟,虽然她杀天灭地的,可游戏的原则和规则,她又没有打破。”
“她的确每晚只杀三个。虽然她擅自把游乐园的场地变幻权也归到了自己手上,可她又没有用这个破坏规矩,我们也不好说她什么。”
谢未弦捏着杯把,喝了口茶。
“事实上,她还很少用出这个游乐园的场地变幻。”白无常说,“这回,怕是被你们逼急了。”
谢未弦耸耸肩,放下茶杯:“她是不安惯了,才会把游乐场的场地变幻权握在自己手里。如果在她这儿,游戏有任何不确定性,她就不安心。”
“这很正常。女儿死在自己面前,她还被真心实意对待的一家人吃了绝户。迄今为止,尸体还一直没被发现——所以,黑无常才说只有我能管。”
谢未弦抬眼看向他,“只有我被卷进这场游戏的因果里,我才能去问她是哪里的游乐场。只有我,才能从游戏里带走情报,回到现实里,找到她的尸体。”
“你聪明的很嘛。”白无常笑笑,“没办法,我们这些阴间人,不能直接向阳间人传递情报的。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自己去琢磨出来。理解一下,下面规矩也很多。”
谢未弦叹了口气:“帮这个倒是没问题,但你们这么大个地府,能不能给点什么?干白活真的很伤人心。”
“我可没说不给你报酬。”白无常说,“我只是说地府给你钱也是天地银行,你收也不会敢收。可我没说,一点儿‘报酬’都不给。”
“钱都不给,还不是没报酬?”
“地府给活人报酬,怎么能直接给钱?”白无常说,“多吓人。”
谢未弦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了些。
见他脸上表情似有所悟,白无常哈哈一笑。
“那这件事,就有劳你了。”
白无常朝他挥挥手,“一见生财。”
说罢,白无常转身,化作一阵烟气儿,消失在了原地。
同一时刻,档案室的门被人拉开。
进来的小警察看见他,吓了一跳:“我去,谢哥!”
谢未弦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又喝了口茶,一挑眉。
“吓我一跳,”小警察拍拍自己胸脯,恼道,“怎么还跑这儿喝茶来了?”
“闲的。”谢未弦说。
*
温默睁开了眼。
视野里白光散去,温默揉揉眼睛。
身上的痛已经消得无影无踪。
他在桥上躺了半天,直到身上的伤全都痊愈,才离开的。
等视线里恢复清明,温默往四周一打量。
学生课里,冷气运转,老师们敲打着键盘,白炽灯投下清冷的白光——电风扇也在吱吱悠悠地晃。
温默猛然想起进游戏前发生了什么。
他冲过去,伸出手,拽住沈奕的衣服。
沈奕还站在学生课的台子跟前,正茫然地在看四周,一看就是才刚回来,还没想起来这回怎么死的。
温默赶紧把他拉过来。沈奕嗷一嗓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被拽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台子后头的沈安行也反应过来,他抓起沈奕的论文,往后猛退几大步。
头顶的电风扇闶阆一响,高速旋转着坠落下来,轰隆一声,正正好好砸在台子上。
巨响吓得整个学生课都为之一抖,老师们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我靠!!”
学生课里惊叫四起,老师们吓得腾地起身。
电风扇还在旋转着,在地上吱悠吱悠地不停扑腾。眼瞅着这个杀器又朝自己扑腾过来,沈奕连忙爬起,抓着温默往远处躲去。
一个女老师冲出工位,去墙边手忙脚乱地关了一排开关,终于关上了电风扇。
电风扇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老师们松了口气。
有人跑过来,查看情况:“同学,你没事吧?”
沈奕把温默搂在怀里,笑着挥挥手:“没事没事。”
别人看不见温默,沈奕此刻的动作落在旁人眼里,有些怪异。
但电风扇刚掉下来,还差点砸死个学生。在这事儿面前,老师无暇注意他的怪异,赶忙跑出来,拉着他看了一圈,见真的没事,才都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有人又转头问沈安行。
沈安行也摆了摆手:“没事,我退开了。”
一大圈人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了起来。
“怎么电风扇还掉下来了?”
“真吓人,怎么搞的?”
“先给校长打个电话吧,这么大的事情……”
有人回身打电话去了,老师们又围过来嘘寒问暖。
温默不得已站到了人群外围去。
他望着被人围起来的沈奕,望着他笑着应付着人。沈奕这张脸和江奕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笑起来时也一模一样。
嘴角弯起的弧度,应付人时无奈撇下的眉角,眼睛跟着笑意微眯起来的模样。
温默隔着人群看了他片刻,沈奕忽然一撇脑袋,看了过来。他发现了温默在看他,于是隔着人群,朝他也笑笑。
他一笑,温默心里就有块地方一软,不自禁地也朝他笑起来。
电风扇这事儿,沈奕被折腾到太阳落山。
电风扇差点砸到他,老师们叫来了教导主任。
后来校长都来了,一群人生怕他出事,围着他问了好半天。明明沈奕哪儿都没挨着,可校长硬是不放心,叫了几个老师,非带他去校医那儿做检查。
花了一个下午,沈奕把各种检查都做了一遍。等老师们终于放下心来,相信他没问题,终于放他走时,太阳都要落山了。
沈奕独自一人出来了。
站在学校门口,他浑身酸痛地伸了个懒腰。
温默坐在门口下的台阶上,看着沈奕边伸懒腰边发出一阵要变异似的动静,他笑出了声气音儿。
正巧,这会儿太阳落山,落日余晖,橘光洒在沈奕身上。温默望着他,忽然想起从前,江奕跟他总是在这样太阳落山的时候偷偷在河边见面。
那时候芦苇摇曳,水光橘黄,落日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连江奕看他的圆眼里都有火烧似的光。
他抱着他,嘟嘟囔囔地咬着他耳朵说话。
风吹来。
凉城的风没有杨庄子的河风那样凉,没有记忆里那泥土河水的味道。
温默望着沈奕,落日落在沈奕脸上,和那时总在河边的江奕一模一样。
沈奕伸完懒腰,一低头,望向他时,忽然愣了下,随后噗嗤一声,朝着温默走过来。
他迈下两三阶台阶,自然而然地一屁股坐到温默旁边,问他:“想什么呢,对着我傻乐。”
温默脸一红,抿抿嘴又抹了把脸,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还在笑。
“别害羞啊。”沈奕往他身上靠了靠,肩膀贴着肩膀,“别跟我还这样拘谨嘛。跟奕哥儿说说,对着我笑什么?想起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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