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默:“……”
温默抽了几下眼角,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脸上很不自然地浮现一片红。
江奕笑了起来。
他还是笑容疲惫,但眼神认真。
“我不是说要你现在同意, 或者给我什么回答。”他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你还是个小孩儿。”
“我希望你呢, 在长大的过程里,能考虑考虑我。”
江奕说, “我觉得,我人还是不错的,你不会后悔。”
他弯起眼来,在盛夏毒辣的太阳底下,在河边摇曳的芦苇后面,在枝繁叶茂的树下,笑着对他说:“我爱你,温默。”
“你要一直记住。”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温默。
我爱你。
意识回笼。
温默指尖狠狠一颤,呛在喉咙里的一口水将他痛醒。他猛地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混着喉咙里的水一起呕出。
胸腔里阵阵闷疼,他脑中嗡嗡作响,所有呼吸都被堵着,鼻腔里蔓延着一股不通气的酸痛。
温默捂住嘴,咳嗽不停,鲜血淋淋地从指缝里涌出来。
嘴唇上也是一片刺疼,仿佛针线还在一穿一过。
我爱你。
江奕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若远若近地回荡。迷蒙间,温默眼前出了幻影。还是那个盛夏,他看见江奕坐在树下,朝着一身湿哒哒的他笑。
他说温默,我爱你。
他说温默,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
他说温默,你可要记住,我爱你。
他说你要记住啊温默,我应该是来的最早的。
他说温默,考虑考虑我。
温默,考虑考虑我。
温默又咚地往前一倒,倒在地上血水的水泊里,四肢突然都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掉了。
他痛得两眼一黑。
温默头抵着地,喘。息了会儿,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艰难地、缓慢地、用力地往旁边爬去,身下被动作缓缓拖拽出一条血痕。
温默爬到桥边,伸出断了的手,抓住桥边栏杆,靠着它,一点一点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坐起来,整个人靠在栏杆上,身体瑟缩起来,颤着眼皮闭上双眼,抱着栏杆缓了好一会儿。
痛。
浑身都痛。
他闭着眼睛,浑身上下都是血和水。嘴巴里往外流的血水已经擦不净了,那一张惨白的脸可怜兮兮地浸满水渍,又痛得微微抽搐。
他贴着栏杆。
就这么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疼痛才消下去。
温默松了一口气。
守夜人是地狱的人,离开奈何桥会被视为违规。他们每次从桥上走,都必须要经历一次死时的事——这是惩罚。
跳楼的人要再次粉身碎骨,车祸的人要再被撞一次。像温默这样的,就是嘴要再被穿针引线一次,再被溺死一次,再被手脚都折断一次。
每一次过桥,温默都被这样折腾过一次。所以他才叫沈奕先走,看见他这样,沈奕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
温默最拿他哭的模样没办法。
靠在桥边休息半天,温默才活过来。手脚渐渐恢复原状了,痛觉也都消失。
虽然还是隐隐作痛。
温默收拾好心情,踉踉跄跄地扶着栏杆站起身来,看了眼身上。
惩罚结束,身上的血也都消失了。温默松了口气,揉了揉刚被扯断的胳膊,朝着桥前走去。
-
白光闪过。
等视野回暖,温默转头一看四周。
沈奕的宿舍。
沈奕就站在他跟前,手里挎着个包,正把一堆纸往包里塞。
只是他的动作诡异地顿住,像个突然被摁了暂停的动画截图似的,搞笑滑稽地停在那里,眼神呆滞。
看得出来,他刚从刀锯地狱回来,整个人都还在加载中。
温默坐在他的椅子上,捧着一杯热水。
沈奕朝他眨巴眨巴眼,一脸迷茫。
“阿默,”他迷茫道,“我要干什么来着?”
“……”温默把水放下,给他比划,【你要迟到了,第二节课。】
沈奕顿时如梦初醒。
他惨叫一声,这回鞋都顾不上换,趿拉着脚上的一双人字拖,冲出宿舍去了:“我走了!!”
温默哭笑不得。
身上还有些余痛,温默爬上沈奕的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中午十二点时,沈奕回来了。
和出去时的风风火火不同,他回来时垂头丧气浑浑噩噩,一身的低气压。他把包放到桌子上,人往椅子上一瘫,呃呃啊啊地发出一阵满是怨气的低吼声。
见他这样,温默从床上下来,凑过去,拉了拉沈奕的袖子。
沈奕转过脑袋来,温默就朝他比划着问:【怎么了,挨骂了?】
“那倒没有。”沈奕有气无力,“还是被记了个迟到,但不碍事。但是我突然睡过去了,睡了半节课,做了个死长死长的梦。”
【梦到什么了?】
“龚沧。”沈奕一说他就闭了闭眼,一脸痛苦,“真晦气,跟我勾肩搭背的,我还跟他说以后我俩是好兄弟,真是瞎了眼了。”
温默听得又担忧又好笑。
【你会做这些梦,大概是地府的手笔,他们想把前世的记忆还给你。】温默“说”,【很多事情都很不愉快……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又不是你让我很不愉快的。不过也行啦,梦里还能见到你。你那时候真可爱,晦气的东西我都可以当没看见了。”
沈奕朝他扬脸笑起来,温默被他笑得脸红了红。
沈奕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坐直起来。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想问你。”沈奕说,“这个地狱游戏,能彻底从这些游戏里抽身离开的条件是什么?”
【普通的罪人玩家,只要从心底里认罪,悔改,痛改前非,就可以离开。】温默比划,【我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沈奕点了点头,没再过问,只是又笑:“反正这次也无事通关了。你看,我早说了,我没问题的。”
温默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点点头。
“所以再来几次都没关系,你不能再推开我。”他又强调了一遍,“以后不能推开门。来,给我抱抱。”
沈奕一拍掌,朝他伸出双臂。温默顺从地走过去,也朝他伸出手,沈奕便把他一把搂起,抱进怀里,揉揉他头发亲亲他脑门,撸猫似的稀罕了一遍。
他亲亲温默耳朵,又笑出了声。
“你真好。”他说,“我突然就觉得,有你真好。”
“别离开我呀,阿默。”
温默闷在他怀里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沈奕嘿嘿笑了起来。
-
12:48
凉城,晚秋西餐厅。
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个男青年。那男青年穿得很是文艺,墨绿的衬衫里头是件白t,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项链,项链上挂着个方块。
青年面前摆着个轻薄笔记本电脑,他抿了口咖啡,在笔记本上不停地打着字。咖啡店里安静极了,平缓的音乐在空气里流淌不断。
很平缓的音乐,但青年突然没来由地想到两年前的冰山地狱,于是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怎么会突然想起冰山地狱?
青年目前生活安宁,男友帅气,每个月挣的不少,实在没理由突然想起两年前的血腥黑暗游戏的事。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很巧,店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响了一阵。
有人进来了,青年抬起头。
太好了,是他要等的人。
来人少见地穿着一身短袖警服,胸口上还别着警号。他一脸戾气,在店员例行公事的“欢迎光临”的声音里,在店里扫视了圈。
看到青年的时候,他视线一定,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在青年面前停下。
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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