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未弦眨巴了两下眼。
*
“哎哎,别躺着了都!学生课那边出事了!”
“打人了好像,救护车都来了!”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快看校园论坛!”不知谁吵嚷着,“有人拍到了照片,超清晰!”
“这是谁啊,这不是沈奕吗?”
沈奕。
这二字一出,温默眼皮一抖。
“是沈奕吗,不像吧?”
“这就一个背影啊,你怎么看得出是沈哥的?暗恋啊?噫——”
“去你的,这衣服我见过,他上体育课穿过!”
“喔你这么一提,我也有印象,沈奕好像说这衣服他很喜欢,一口气在拼多多买了五件换着穿……”
“……他有病吧。”
隔着一道墙,隔壁宿舍吵嚷的声音传进这边来。
一句又一句的沈奕里,温默渐渐意识回笼。刚有些醒来,脖子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温默哆嗦了下,捂住脖子,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他头昏脑涨,坐起来以后原地不动,闭目养神地坐着身子缓了半天。
居然没死。
他有些不满。
隔壁宿舍还在喧闹:“我去,好劲爆的瓜……”
“这楼主不会一会儿就封号了吧。”
“估计一会儿就404了。我天,那这个浑身是血的就是龚沧?”
龚沧?
一提这名字,温默立刻心一沉。
他睁开眼,望向隔壁传出声音的地方。
“楼主承认了,这个就是龚沧!”
“那是沈奕把他打成这样的?”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哇塞,什么仇什么怨啊!”
“既然是沈奕打的,他为什么也上救护车了?”
“看起来还是这个警察把他扶上去的,是互殴?”
“沈奕身上没血啊。”
声音安静下来,隔壁的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讨论,听不太清了。
温默从地上爬起来,扶着一边的床梯子站起身。他打量一番四周,发觉这房间是四个上床下桌,瞧着是个宿舍。
他望了眼自己旁边的桌子。桌子上颇有些乱中有序——不算乱也不算干净。
几张纸丢在上头,温默眯眼一看,见那《实习报告》的名字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沈奕”两个字。
温默立马心里一咯噔。
被江奕带回来了?
他惊慌地抬手。手一抬才发现,自己一直焊在脸上的衣领居然被扒下来了。
温默顿时瞳孔地震。他慌乱地将衣领抓起来,重新遮住口鼻,才把这种浑身的皮都被扒光还被江奕看干净了的羞恼无措压下去了些。
他愁眉不展地松了半口气,转头望向刚刚发出声音的隔壁宿舍。
救护车……
救护车,温默是知道的。
他也没那么复古,他是四十二年前死的。虽然有点年代,但也没那么久远。
很多东西他都知道。
温默捂了捂作痛的脖子,转身出门,走进隔壁宿舍。
他直直穿过宿舍门,阿飘一样飘了进去,身后还有黑色灵尘的残影飘摇了几下。
宿舍里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每个人都拿着个手机在看。温默飘到一个学生后头,捂着脖子蹲下去,光明正大地偷窥他的手机。
学生的手一直往下划拉。帖子已经成了热门,好多人都在爆照留言。大多留言都是水的,但也有说出重要信息的。
【刚好从图书馆出来,看见救护车拉着人走了,是中央医院的救护车!】
【最近学校怎么回事,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说是中央医院的救护车哎,”一个学生嘎巴嘎巴嚼着薯片,“说起来,中央医院不是很远吧?”
“120很紧急的,会派最近的医院来。”另一个学生说,“中央医院的话,出学校左拐,一直走就能看见了,也就十分钟的路。”
温默:“……”
他直起身,脸色难看。
情报给得这么及时,还这么快。
几个学生完全不知道宿舍里进了他这个男鬼,都在一无所知继续吃瓜。温默撇撇眼睛,望向宿舍角落里,眉头越蹙越深。
他转身,出了宿舍。
外头还在下雨,但已经很小,只是阵阵毛毛雨。温默走进雨里,出了校门往左拐,慢吞吞地走在黑夜中。
他捂着不适的脖子,心情沉重。
忽然,一辆车从路那头疾驰而过。那是一辆和来往车辆没什么不同的车,但传出一阵令人无法忽视的气息。温默脚步一顿,望去,在那明晃晃的车灯光亮间,望见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车子疾驰而过。
温默在原地呆了半晌,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那张脸。
他转身,没有过多纠结,又朝着中央医院走去。
他去找那人道别。
道别后,他得去找个更远的地方,一个那人永远找不到他的地方。
*
沈奕缓缓睁开眼睛。
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腔,视野渐渐清晰开来。
滴滴答答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他脑子发木地和惨白的天花板对视半晌,才逐渐取回一点清醒。
沈奕从病床上坐直起身,抬手。这么一抬,便扯得吊瓶跟着一晃,扎在手背上的针跟着一动。
他当即吃痛,嘶了一声。
一抬头,他才看见旁边还有个吊瓶。
他幽怨地剜了它一眼,又看见旁边还有个仪器,上面跳动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数值。
沈奕抬手摸了摸脸,摸到脸上还有个氧气罩。
这怎么回事。
咔哒声从门口传来。沈奕一抬头,正巧看见一白衣护士抱着个铁盘子走了进来。
“醒了?”她说,“刚给你垫钱的那个警察回去了,他要我告诉你,钱不用还了。”
沈奕脑子蒙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谢未弦。
“他花了多少钱?”
“不知道,反正不便宜,VIP病房很贵。”护士把铁盘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好了,测个血压,再抽管血,查血糖,胳膊伸出来。”
沈奕听话地把胳膊伸了出去。
护士抓着他的胳膊一通操作。
沈奕旁观了会儿,问道:“我怎么了?”
“呼吸性碱中毒。”护士答,“这瓶盐水打完就没事了,以后注意情绪。说明白点,你把自己气昏了。”
沈奕干笑两声。他摊开手掌,见手上还缠了两圈绷带。
他抬抬这只手:“这是?”
“失忆了啊?”护士已经给他测完血压,记录好数值后松开了他,“你们学校那个疯子突然发疯打校长,你拿起把椅子就冲上去了,椅子都打烂了,磨到了手。”
“……”
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沈奕并没失忆,昏过去之前的事儿他有记忆。他记得很清楚,是他差点没把龚沧打死。
在别人这儿,客观事实被篡改成这样——沈奕已经麻木了。最近他四周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客观事实被颠倒黑白地篡改,而所有人都欣然接受的怪异事件。
他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他低头看了看包起白布的手掌。他记得事情,但却不记得自己把手磨破了。
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龚沧。
原来人愤怒到那个地步,是真的意识不到自己哪块伤到了的。
沈奕就完全没觉得痛。
他翻过手背,就见指关节上也都破了皮上了药,每一节都用创口贴包着。
护士抽完了血,说他不用吸氧了,随后撤了他的氧气罩和仪器,抱着铁盘走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沈奕望着前方的白墙发呆。
温默被沉塘的一幕幕开始在脑袋里闪回。沈奕心里翻腾起各种情绪,他猛地抓紧了被角,眼睛模糊起来。
鼻子一酸,他啪嗒啪嗒就掉了几滴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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