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翰林院中气氛也低沉了了不少,今年入了夏之后雨水格外的多,北方渭阳县受灾严重,原是再过半月该收麦子的时候,那雨下得大导致定河决了堤。
定河决堤之后更是直接把地给淹了,三个县都受了灾,离定河最近的渭阳县受灾格外严重。
景和帝已经调了户部去赈灾,又派了自己恩师余逢春做钦差前去,定河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决堤了,按理说入夏雨水丰沛,各县应该早有准备才是,怎么会受灾如此严重。
景和帝怕有人从中舞弊,就派了余逢春过去,让他自己抽派人手和他一道。
前去赈灾可是份苦差事,水灾过后必生瘟疫,粮食短缺易生匪患,三个县都受了灾,不好好安定民心,到时候后患无穷。
余逢春要在翰林院抽调人手,他们要快马加鞭过去,又不是过去享福的,有的人不愿意去,有的人骑马功夫不好,挑来挑去只挑中了四人。
沈临川和罗青山也听说这个消息了,两人一致决定前去赈灾,罗青山拍案站了起来,“我们为官不就是造福百姓!”
“好,我们一道去。”
沈临川总觉得这里面隐隐约约没那么简单,户部已经调了赈灾粮过去,张昌言也参与这次赈灾,沈临川想起钱大志之前和自己说得话,他上头的人都是几个小京官,沈临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余逢春正愁人手不够呢,沈临川和罗青山自请去赈灾,余逢春本来就看中沈临川,去年他重新排录了文殊院的书册典籍,做得极好。
余逢春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加上沈临川六人,让立马回家简单收拾些衣物,过了午后就前往渭阳县。
沈临川和罗青山借用了同僚家的马车赶紧回去了,这一去还不知道几个月能回来呢,沈临川回家先看了两个小家伙,简单收拾了包裹又赶紧去了铺子见他家夫郎。
这会儿小面馆正是人多的时候,周宁在后面忙得团团转,看见沈临川回来惊讶了一瞬,“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渭阳县受了水灾,我和罗青山要一道去赈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还有小煜和晏晏,劳我家夫郎多费心了。”
“去赈灾?”
“嗯,现在即可就要走,我走了,很快就能回来。”
沈临川说完就要走了,周宁赶紧跟了上去,“等一下。”
周宁赶紧拿了块布,把柜子上的所有碎银子铜板都给装了进去,又忙去不远处的胡饼摊子,百十来个饼子全都兜了去,“沈临川,那地儿说不定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吃食,你拿去。”
“好。”
“快走吧,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和爹在呢。”
沈临川放心不下拉着他家夫郎的手又嘱咐了两句,“以后谁家邀请都不要去了,得罪了就得罪了,无妨。”
周宁知道沈临川这是知道了在唐大人家发生的事,“好,谁家邀请都不去了。”
沈临川骑上马走了,屋里的客人在催促,周宁赶紧进去忙活去了,周大擦了擦额头的汗,“临川走了。”
“走了。”
周宁端了七宝棋子出来,就听见铺子里的客人在说渭阳县的事,“你是不知道,我邻居家的亲戚就是从那地儿逃出来了,他们三阳县受灾还不是最严重的,那渭阳县才是最严重的。”
“是呀,我也听说了,今年入夏之后雨水就格外的大,渭阳县那边本来就地势低,听说那庄稼本来就淹了,这定河一决堤更是了不得了。”
“可不是,听人家说那水深的地儿连屋子都给盖里头了,你说这得多少人没了性命呀。”
周宁开着面馆呢,铺子里日日人来人往的,定河决堤的事他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心下不由担心了起来,沈临川前去赈灾应该会没事的,渭阳县离京师有小半个月路程呢,在南陵州府和京师的中间,周宁想起来他们去年进京的时候还从那路过了呢。
没想到还不过一年的时间,那渭阳县就遭了灾难。
沈临川骑马到了翰林院门口,余逢春早已在门口等着了,没一会儿人就到齐了,带着二十来个御林护卫,一众人快马出了京师。
现在六月中旬了,别说骑着马在烈日下赶路了,就是动动都是一身的汗,余逢春年岁有些大了,赶路的时候强忍着一路快马而行。
余逢春听从了沈临川的建议,决定先悄悄潜入渭阳县看看什么情况,省得里面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
他自是带上了罗青山和沈临川,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身世清白,在朝中又没和什么人有牵扯,省得走漏的风声。
另外又带了两名御林护卫,五个人日夜不敢停赶了过去,别说余逢春年岁大了吃不消,就连沈临川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这一路在马匹上颠簸都觉得自己散架了。
到了定河州府的时候,路上就渐渐能碰上逃难的人家,多是赶车马车,一看就是有些家底的,普通老百姓逃出来又能怎么样,祖祖辈辈都在那,身上没有银钱,出来了也是死路一条。
五人的衣裳早就换成了粗布短褐,快到渭阳县的时候直接把马匹寄养在了客栈,几个人办成难民样一路进来了。
到了渭阳县的地界儿,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小半个月了有些地方的水已经褪去,留下一片淤泥,早就分不清哪里是路了。
路边更是横七竖八躺着人,看起来面黄肌瘦的,还有小儿饿得哇哇直哭,路边更是有死人无人掩埋,大夏天早就发臭了。
沈临川干呕了起来,他生在新时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记得他在历史书上见过一句,‘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强盗横行’,这些想象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沈临川被震惊地握紧了拳头。
罗青山拿了水壶给他,“沈兄,喝点水。”
沈临川摇头,“留着点吧,现在就连喝水都不容易,那汗巾捂住点口鼻,渭阳县怕是要起瘟疫。”
余逢春听见也嗯了一声,“大灾之后必大瘟,尸首随意躺在路上,怕是那水也早就不干净了。”
沈临川身上带了不少的饼子,他早就分给几人贴身藏在了身上,千万不可给任何人,要不然连他们走不出来这地儿。
五人拿汗巾捂住口鼻,接着朝渭阳县城而去,还有两日就能入县城了,眼前的一幕让几人痛心不已。
只见定河褪去留下了厚厚的泥沙,房屋倒塌无数,就连早该收入屋子里的粮食也都被埋在了地里。
路上的人饿得面黄肌瘦的,还有不少人赤脚在泥土地里挖了起来,余逢春走了过去,只见那淤泥刨了有半米来深,几个汉子争抢这夺里面的麦穗,和着淤泥直往嘴里咽。
余逢春想上去查问被沈临川一把给拉住了,“余大人不可,若是你上去问了必会暴露我们不是当地人。”
几人也都是蓬头垢面的,身上搅和地都是泥巴,就连鞋子也都换成了草鞋子,脸还都捂着,看着和灾民没啥两样。
若是开口问了肯定会暴露他们是外地人,保不齐有人起歪心思。
余逢春出身名门世家,哪里知道这些,沈临川让大家换草鞋子的时候余逢春还一头的雾水,几个人连地都没有下过,也就沈临川一个人是真出身乡野人家,对乡下人家那是一清二楚。
第142章
这地儿本来是个小镇, 都是乡户人家,罗青山也是自小生活在开平县府,哪里知道这乡下什么样子,就连那两个御林卫都是京城贵胄人家出身, 哪里见过这种世面。
还是沈临川谨慎, 一身全换成了粗布短褐, 搅和了几日早就看不出了什么样子了,脚上也都是草鞋,就连小腿上都糊了一层泥点子。
好在一行人没有叫苦的,只想着快点进入渭阳县府内。
几人一路走来眼前一幕着实看着令人痛心,淹死的人不计其数, 还有不少人躺在路边只剩了一口气,脸色灰青一片, 苍蝇早就绕着脸飞了。
几个人饿了就偷偷背着人啃上几口胡饼, 生怕被人家拦着走不了,余逢春举着袖子擦眼泪,“枉老夫苦读诗书几十载,却救不了这芸芸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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