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村的时候碰上了从后山回来的周小南,篮子里装了几个嫩笋子,周小南脸上带笑打了声招呼,“宁哥儿,去镇上呢,周大叔今儿不去?”
“我爹扭到腰了,在家歇上几日。”
“呀,严重不?”
“不严重,张郎中昨儿瞧过来了。”
“那就好。”
骡车没有停,两人闲话了两句就错开了。
周小南也提着篮子回家去了,他穿着件藕荷色薄袄子,脚上是一双青色布鞋,眼神都比之前亮上不少,脸颊也有肉了,看起来跟初春冒出来的桃花苞似的。
周小南心情不错地回了家,听说他娘在开平县那给人做工呢,到时候托周大叔帮自己找上一找,接上他娘和自己一道过日子。
家中的厨屋已经冒了炊烟,周小南提着篮子过去了,“饭做好了吗?”
周狗娃擦了擦脸上的灰,“快做好,哥,我还给你蒸了鸡蛋哩。”
“嗯。”
早饭是一人一碗鸡蛋羹,再滴入两滴香油,搭上个辣芥瓜儿,家中的杂面早就换成了白面。
周小南现在不缺银钱,鸡蛋肉什么的不吝惜买,虽然心里有怨气但也没少了周狗娃吃的。
吃了饭周狗娃把碗筷给拾叨了出来,周小南吃饱则拿着绣线给自己做衣裳去了,还有他娘的衣裳也该赶制出来了。
周狗娃又去灶底把炭火上的硬窝头给掏出来,端了一碗热水去了周老拐的屋里。
周小南看得满意,他是不去周老拐的屋里,嫌脏,一应都是周狗娃在伺候,也算是圆了他那个死鬼爹的心愿了,不是指望他儿子养老嘛,这不就用上了。
周小南已经打算好了,等找到了他娘,两人一道买个小院子安稳度日。
家中这边若狗娃想种田,那就让他种田,总能养活住自己,若是不会种田那就把田赁出去,他时不时给一些钱财饿不死就成了。
至于周老拐,能活多久就看他那个孝顺儿子尽心不尽心了。
屋里传来摔碗的声音,周小南听得皱眉,“不爱喝就不喝,狗娃把饭给端出来了,饿上个一两顿也饿不死。”
周狗娃听话地端着碗出来,他现在不敢不听他哥的话,不听的话,他哥就拎着门闩打他,受了顿打又饿了两天肚子他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周狗娃经过的时候,周小南嫌弃地捂了捂鼻子,这才进去那屋里一会儿身上就沾上臭味了。
“关门,怎么老是忘,弄得院子里都是臭的。”
周狗娃赶紧去把屋门给关上了,他现在怕他哥怕得紧,他哥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胆小又怕事,被他爹打了都一味地只知道躲。
去年下半年开始,他爹再打他哥,他哥不仅会躲了还知道还手了,他爹中了风邪了之后更是成了一家之主。
周小南缝了一会儿衣裳又收了起来,周大叔扭了腰了,周大叔待他一向亲厚,这些年多亏着他护着了,做上一些油旋儿,下午去瞧瞧周大叔。
沈临川二人也赶着骡车去了镇上,两人支上了摊子,周宁卖猪肉,沈临川卖把子肉,客人一早就过来等着了。
旁边卖烧饼的王老汉儿子打了声招呼,“宁哥儿,你相公今儿来了,周大叔呢,今儿咋没来呀?”
周大叔一向勤快,除了收猪那日不来,其余时候都是过来的。
“我爹闪了一下腰,要在家歇上几日呢。”
“这样呀,那是得好好养养。”
沈临川从钱匣子里摸出几个铜板,“王兄弟,给我来上两个烧饼。”
“沈老板也太客气了些,不就是两个烧饼拿去就是了。”
“那不成,都是做生意的。”
沈临川接过烧饼给里面弄了一些鸡蛋把子肉这些,怕他老夫子觉得腻了,又去对面的米粉摊子要了一些烫好的小菘菜给放在了饼子里,最后浇上一勺子肉汤。
见对面卖针线的婆子的小孙子坐那玩呢,沈临川喊了他过来,摸了几个铜板给他,“一会儿买糖吃,帮我去王老先生的学堂告个假。”
那小子得了铜板很是高兴,提着沈临川备好的饼子一路小跑过去了。
两人各自顾着小摊子忙活了起来,把子肉没一会儿就卖完了,卖完之后就去肉摊子那帮忙,一早上出来买肉的多,有要切片的有要剁馅的。
周宁一个人又要割肉称肉,沈临川过去接过了刀,“我来剁吧。”
小两口一道忙了起来,旁边等着的妇人打趣了句,“我看呀,你爹不来,你们小两口也是顾得过来的。”
“哪有,我家我爹可是顶梁柱。”沈临川笑着说道,“这人一多起来我两都得手忙脚乱的。”
“呦,沈临川,好久没瞧见你了,怎么不读书了,接你那杀猪的爹的活计了?”
赵四儿提着书匣子路过,他可是听说沈临川现在在王老夫子那读书呢,今儿又不是休假日子,沈临川拿着把刀在那剁肉馅呢,赵四儿满脸的嫌弃。
“你皮又痒痒了?”
沈临川转着手上的杀猪刀,笑着上上下下扫着赵四儿,仿佛是在想从哪下手比较好。
赵四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丢人!”
沈临川作势就要把刀给丢出去,吓得赵四儿拔腿跑了,原本是想来集市上买些包子吃呢,也不买了,赶紧跑了。
周宁皱眉,“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番?”
“哎,打打杀杀地像什么样子,让爹知道了数落你,没事,不就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
两人快晌午的时候就收了摊子,又买了一只炙鸭和不醉人的青梅酒,他爹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了,肯定躺不住,买些他爱吃的回家哄哄。
这头猪卖完沈临川也去了学堂,许知凡头一个凑了过来,“听说你在集市上卖猪肉呢,临川兄你这风度翩翩的样子,想不出来你卖猪肉的样子,定是极有趣的。”
“一边去,我和你爹说你抄我课业。”
许知凡赶紧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和我爹说。”
沈临川笑了一声没理他了,接着翻书用功。
王才小声和周有成说话:“有辱斯文,没见过谁家读书人当街卖肉的。”
“他乐意。”
许知凡坐在他后面呢,他可是听清楚了,脚下用力把王才的凳子给踹翻了,王才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蹲,桌子上的墨台都打翻了,弄得他和一旁的周有成身上都是墨汁。
王才呸了一声吐掉了嘴边的墨汁,“许知凡,你干什么!”
“沈临川,他说你读书人当街卖肉,他看不起你!”
许知凡大声嚷嚷了起来,众人都看了过来,王才臊得面色通红赶紧摆手,“胡说,你这是诬陷,我可没说!”
“是嘛,难不成我听错了?”
许知凡一脸看好戏,“圣人有言‘格物致知,厚德载物’,你可倒好天天盯着人家是不是在街上卖猪肉了。”
“我,我没有。”王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就随口说上一两句闲话,这许知凡和他扯什么圣人言语。
沈临川拉下了站起来的许知凡,“读书。”
许知凡这才托着下巴翻起了书,他今年可要考中秀才啊,要不然他爹能把他给吃了,他爹现在比他都急呢,嘴巴都着急上火起了泡。
周有成看着泼在自己身上的墨汁眉头紧皱,这两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搭个戏台子去南市儿唱戏得了!
他这身薄袄子可是今年刚做的,还要穿着去县府赶考呢,现在好了弄上了墨汁,回家还要拆洗了重新缝制。
他也不能找沈临川的麻烦,一和沈临川对上,沈临川就故作矫做地说他爹之前供他读书的事!害得他在学堂颜面尽失不说,还因这事受到了排挤,那杀猪挣来的银钱果然拿不得!
拿了那杀猪得来的铜板,手上沾了油,身上还惹上一身骚!
转眼到了二月底,沈临川也不再去学堂了,在家准备几天就要去县府赶考去了,许知凡原本邀了沈临川和他一道去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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