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
魏渝连忙来到吴师娘跟前,笑道:“这么多兄弟师兄护着我,我哪里会有事,您好好在家养着身子,莫要担忧我。”
诸葛夫子也很感慨:“记得当年为师传授你们兄弟地舆,说到《蓬莱仙山》一篇时你就缠着我给你讲海上志异,如今你当真能在海上驰骋经商,这何尝不是定数,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个儿。”
魏渝动容道:“夫子,罐罐会的。”
辞别夫子师娘,魏渝又来到陈爷爷院子,一进院就见着陈爷爷正在拾掇东西。
“爷爷,您这是忙什么呢?”
陈爷爷瞧他一眼,将两大包袱放在石桌上:“我在收拾行囊。”
“收拾行囊?”
魏渝愣了下,急道:“爷爷,怎么我一离家,您就要回凤阳镇?”
“回什么凤阳镇,我是要跟着你一道出海。”
“不成!爷爷,这事没得商量!”
这些年陈爷爷不止一次提出想要随他一道出海,可魏渝想到陈爷爷年事已高,腿脚还有伤病,哪里受得了海风和潮气?
陈爷爷也上来脾气:“你不让爷爷跟着,爷爷就一个人回凤阳!”
魏渝无奈道:“爷爷,你知晓我为何不让你跟着去。”
“罐罐。”
陈爷爷沉默一会儿,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陈爷爷低声道:“你每月都给我送来珍贵名药,时不时还送些参汤,可爷爷就是老了,再过几年也到寿命了……”
“爷爷,您别说这话!”
“罐罐,你听爷爷说。”
陈爷爷语重心长道:“爷爷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只有你,若是临终前也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魏渝无奈又心酸,叹气道:“爷爷,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带着您还不成么?”
与长辈师父一一辞别,魏渝又来到堂厅敲打魏庄和商行晒场的几大管事,让他们日后凡事以马忠为主子,不得消极怠慢。
一切处理妥当时已是次日三更天,这个时辰魏渝本应直接去晒场,可他却想着回一趟院子。
他一进院,就瞧见院中灯笼未熄,不远处梧树下正站着负手而立,如竹似玉的兄长。
他缓步走过去,心疼道:“哥哥,你怎么不去歇着,这是等了我多久?”
魏承不答,但瞧见他一脸疲色,微微皱眉:“回来这样晚,可是向长辈辞行了?”
“嗯,一会儿就要走,实在不忍让长辈起早送我。”
魏渝又道:“哥哥不如也……”
“我送你。”魏承斩钉截铁。
魏渝抿唇一笑,目光忽然落在兄长手中的书上,疑惑道:“哥哥平日爱书如命,今儿怎么把书攥得如此皱?”
魏承微怔,低头就看到手中的书早已卷皱得不像样子,好似每一条破皱折痕都在彰显他此时心境,他面上难得闪过几分窘色,抿直唇角,忙抬手欲抚平书上褶皱。
“让我来。”
因着魏渝骤然靠近,一道含着淡淡酒香的清甘气息扑面而来,魏承身子微僵,魏渝却没有察觉兄长的异样,他欺身过去边捋书角边道:“折痕有些深,待捋平后要用重物压两日才能好些。”
不知怎地他的手忽然被哥哥拢握住了。
魏渝一顿,轻轻动了动手,不仅没抽出来,反而被哥哥握得更用力。
他缓缓抬头,心口猛地一惊,他竟在兄长那双向来清冷寡淡的眼眸中窥探到隐晦又深刻的牵挂、无奈、汹涌滔天的情意。
他们久久注视彼此,相顾无言。
头顶茂盛树冠簌簌作响,拂过袍角的夜风好似裹挟着如丝情愫,千言万语。
这一瞬间,魏渝无师自通,他好像懂得了何为亲情,又何为情意,只因着他心脏跳动得极快,越看着哥哥心越慌乱,终于他受不住般移开视线,眼眶却是一热,心中翻涌起巨大的不舍和难过,竟流出两行泪来。
魏承抬手轻轻拭掉他脸颊上的泪珠,目露怜爱,又温柔而郑重地握住他的手。
他们之间不说一言也懂彼此心中所想。
三更天,静水河人来人往,多是送行之人。
钟掌柜夫妇与魏家兄弟打过招呼后就与涣哥儿陈爷爷一道上了船;震金镖局留家的汉子与随船的汉子借着插科打诨诉说离别;孔言正虚心听着孔老爷和其母的教导嘱咐;云风云天兄弟俩天天嘴上不合,可眼下竟抱头痛哭,十分不舍;甘九和佟钊躲在无人处喁喁私语……
渐渐地人群消散,漆黑河边只站着魏家兄弟。
船号子响过三次,魏渝知道耽误不得了,他解下腰间的香囊,笑道:“哥哥,这个东西我一直想给你。”
魏承接过就要打开却听罐罐急道:“哥哥先别打开,等船开走了,你再打开。”
“好。”魏承目光深深:“万事当心。”
魏渝眼眶一红,“哥哥,万事当心。”
高耸宫中浩羔楞陶陶庞大的商船缓慢消失在河岸。
七月初八魏家商船将从马桥晒场静水河出发,约定于两日后行至竭石港,七月十一从竭石港通船南下。
魏家商船于竭石港停靠一日,次日午时商船行至小泊州,避开乌沙礁海域直入北海口段。
第157章
海浪汹汹, 鸥鸟惊鸣,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一艘恢弘高耸的商船乘风前进。
“哥哥……”
魏渝猛然惊醒,然而在呼吸中感受到腥酸刺鼻的海风味时才微微回过神来。
这里哪有哥哥。
魏家商船在北海漂泊半月有余, 眼下是八月初一, 哥哥今日乡试要考取等待三年的举人功名。
“呼呼~呼呼~”
他顺着呼噜声掀开被子,就见着自个儿肚子上正睡着个四仰八叉的小野参。
“真能睡。”他笑两声, 轻轻将小野参捧到自个儿枕边又给他盖上绣着人参花样的小帕巾。
他拢上偏厚衣衫, 挤上鞋子从木榻上下来, 就听到舱外传来云风的声音:“小东家, 您可起了?”
“起了。”
海风如刃,才短短半月, 这些年好不容易养白一些的云风被晒得小脸乌黑锃亮,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东家,今儿吃虾子贝肉粥, 鲅鱼饺子,陈老生怕煮好的饺子坨了,让我紧着唤您过去用早食!”
这些日子水手没少往上打捞海货,他头一次见到小臂粗长的鲅鱼,成人拳头大小的贝类……那滋味鲜甜又爽口, 可真教他们这些幽州土老帽吃上新鲜玩意儿了!而且那贝壳在阳光底下彩光灿灿,十分吸睛, 魏渝便叫人将贝壳洗刷之后都收集起来。
“鲅鱼饺子?听着就鲜, 过去尝尝。”
魏渝走出来还不忘给自己的舱门上锁。
这里头不仅有小野参还有对他极其重要的小银罐,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进去。
魏家商船高大如城,整艘船共有五层,其中甲板极其宽阔, 可容纳数百人,周围傍护巍峨木墙,以防止海浪砸涌进来,船尾在大副掌舵之下还秘密架设弓箭台;底层先在底板固定“抱梁肋骨”,再用隔舱板将底层船舱分成数百小舱,这些小舱便用来囤放魏家和各大商行的货物,如此商船便不用再另行准备千百石的舱石,要知道一艘商船想要平稳前行,可是要看吃水深浅的,有着繁多商货压舱,也算是一举两得。*1
二层最大,是水手伙计和各大商行的采买掌柜的住处;三层左面是魏渝和魏家亲信吃住的地方,另一半则是用来装载这一船人几个月的库房;四层更是重地,共设有八扇舱门,最大的地方是储水柜,海水腥咸,不能入口,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淡水,再往前便是厨子和水手做扬帆活计之地。五层便是广阔露台,左右设两把长梯,上头除了九栀十二帆,备有数百弓箭作以保卫商船的安全。*2
魏渝洗漱过后来到三层餐屋之时众人都坐齐了。
“大家都吃,莫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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