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脸色白了白,双手紧紧捏着筐边没动。
她一边揉面一边道:“前两天小东吃了你二婶子家的白馍馍,今儿娘包了你就给还回去她们一盘,咱们不能欠人家人情。”
烧火的小东嘟囔道:“我就吃了一口。”
这话就惹恼了陈氏,她用力摔了下面团:“一口也不成,吃了人家的东西就是要还的,咱们家穷,但又不是乞儿,别说是吃她一口馍就是喝别人一口水也得还!”
“你以为是一口馍,在别人眼里就是天大的恩情!”
陈氏最怕占别人便宜,也最怕旁人在背后说她贪小便宜,大东小东耳濡目染也是受了些影响。
小东见着大东背着筐往外走,忙道:“哥,你背筐去哪儿我也去!”
大东回头看他一眼:“甭跟着我,我有点事。”
“什么事啊?是要去砍柴吗?”
小东笑道:“哥,咱们明儿坐驴车去卖柴吧!坐驴车舒坦,我喜欢坐驴车!”
大东含糊道:“再说,你在家陪着娘,我出门看看能不能打到兔子。”
大东沉默的走出院子,走了会儿也没上山而是去了当初帮着魏承摸鱼的河边。
他将背篓放在膝盖上,犹豫一会儿,把手探进去从最底下摸出个四方小油纸包来,上头还包着块女儿家用的帕子。
这是那漂亮姐儿第一遭卖柴时让他捎带给罐罐的糕点,许是见他可怜还给了他两块曾经罐罐也给过他的那类酥糕。
酥糕叫他分给家人了,这用绣帕包着的贵重糕点他迟迟没有分给家人。
其实在看到魏承兄弟捡到一头小鹿时他心中羡慕又嫉妒,脑海里只想着自个儿是不是没那么愧疚了,他们兄弟又发财了。
而我勤勤恳恳打柴,不过是说了点慌,不过是昧下一包糕点而已,他们应当不会介意。
可真的要碰到这包糕点,他又觉得难受极了。
一是觉得事情败露,他怕赔不起。
二是他怕吃了这包糕点,他真的永远都要失去豆苗哥和承哥这样的朋友了。
人家发财,和他犯错有什么关系呢?
他和豆苗哥算是朋友,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和豆苗玩,旁人是因着豆苗爹是屠户,豆苗常常会带些猪下水分给他们,但他和小东是不敢吃的,叫他娘知道了又要砸锅卖铁还回去,他喜欢和豆苗哥玩是因为豆苗憨厚心善,从来不会欺负小东,至于和承哥……算朋友还是恩人?在帮魏家摸鱼前,他们和承哥真没什么交往,不过自打承哥和罐罐帮了他们赶走无赖,他是真心想和他们兄弟做朋友,却没想到朋友还没做,他就动了歪脑筋。
家人都不知道这事,还都以为他认识了什么富贵人家才能那么顺利卖柴。
他一想到家里有了铜钱,他娘想到的不是给小东做点好吃的,也不是多买点草药备着留用,而是赶紧还一些根本不需要还的人情,他就觉得更为烦躁,这两件事压着他喘不过来气。
忽然,大东背上筐站起来,喘不来气就先解决一件事,他想明儿去镇上把糕点还给那漂亮姐儿,以后不去李家卖柴了,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又或者他去找承哥道歉……
他娘就是越穷越要面子,以后赚了铜子他拿着!
大东从河边走出来,没走一会儿,就见到几个村人往魏家的方向张望。
“听说村里来了辆马车?李家的?”
“可不是么,我偷偷瞥了眼,那马又高又漂亮,啧啧,这李家是真有钱啊。”
大东脸色一白,攥紧手里的背篓。
待唠闲话的村人走后,大东还低着头站在雪地里。
过了片刻,他挪动僵硬的脚步,一步一步朝魏家走去。
.
“李少爷,我们带你去河边玩一会儿?”
豆苗摩拳擦掌:“咱们去玩抽尜!”
李行谦眼睛又亮了:“抽尜是什么?”
豆苗问道:“溪哥儿,涣哥儿,你俩有尜吗?”
涣哥儿溪哥儿正蹲在地上轮流讨小墨珠儿欢心,溪哥儿抬脸笑道:“豆苗哥,我俩怎么有你们汉子爱玩的玩意儿?”
豆苗又看向抱着罐罐的人:“承哥更是没有了,他打小就不爱玩这些。”
李行谦今儿是真玩疯了,哐当一下把钱袋摔在桌子上:“哪里有尜?要多少银子,我来买!”
“哎呦,这动不动就掏银子的毛病可得改!”
豆苗一拍手:“得,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家去取!”
“豆苗,莫要去取了。”
刘婆婆刚指使车夫将带来的米面山货都搬回去,原本她想留下一些,可魏承却说什么都不要,只让她全都带回去给老夫人复命。
“眼看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老夫人该担心了。”
李行谦脸色一垂,没说话,可众人都知道他不高兴。
魏承劝道:“李师兄,我也想多留你玩一会儿,可你想你今儿误了时辰,下次再出来找我们玩,怕是老夫人就没那么容易松口了。”
李行谦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他又挥挥手:“月姐儿,刘婆婆,那便拾掇拾掇往家里走吧。”
魏承看向刘婆婆:“你们先拾掇着,罐罐睡了,我把罐罐送回屋头再出来。”
“吃饱了就睡,倒像是头小猪。”
月姐儿轻轻勾了下罐罐垂下的小胖手。
众人都出去,李行谦还有些不舍得走,和魏承打过招呼便进了他的书房,一眼就看见着那靠墙的简陋粗糙的书架书案。
他心里一叹,再看到桌前写满字迹、厚厚一摞糙纸时不免嘶了声:“魏师弟当真用功!”
他听到刘婆婆的唤声,不情不愿的走出屋,忽然脚底一滑,踩着块四方兰花色的小手帕。
他捡起来一看,边角处绣着歪歪扭扭的一个“溪”字。
李行谦噗嗤一声:“好丑的字。”
“给,给我。”
溪哥儿本来想再去涣哥儿家玩一会儿,想擦手时却发现帕子丢了,这块小帕子可是他三嫂给他买的。
李行谦连忙将帕子还给矮他几个头的小哥儿:“给你。”
溪哥儿听到这人说他绣得字丑,脸有点红,抢过帕子就想走,又听身后人道:“你是溪哥儿还是涣哥儿?”
溪哥儿没理,快步跑出小院。
“他是溪哥儿。”
魏承才把罐罐安顿好,他掸掸袖子上压出来的痕迹,道:“也是巧了,他也姓李,是茂溪村里正的小儿子。”
李行谦笑道:“我说怎么瞧着可人爱,原来是本家。”
李家车马走后,溪哥儿涣哥儿见着罐罐睡着也没再逗留,倒是豆苗帮着魏承清扫院子。
小院许久没来这么些人,不少杂雪都带进院子,若是不扫就瞧着有些脏乱。
魏承边扫院子边道:“我给你买了不少甜果儿,等会儿拿回去。”
“什么甜果儿?有我爱吃的吗?”
魏承笑道:“都是你爱吃的。”
忽然,黑狼冲着院门低吼一声。
魏承抬眼就见着有片衣角很快闪去。
他扬声道:“大东。”
豆苗愣了:“大东?在哪儿?”
过了会儿,大东垂着头出现在大门口。
魏承淡声道:“进来吧。”
他又看向黑狼:“莫要咬人。”
黑狼嗷呜一声,甩着尾巴跑走了。
大东走进来,低声道:“承哥,豆苗哥……”
“承哥,对不起。”
大东说完这句话,眼泪就从眼眶流下来了:“你应该都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我不应该这样钻空子,我……”
他从背篓翻出那帕子包住的糕点:“这是漂亮姐儿给罐罐的,我,我没有碰,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全都是我自个儿想的,小东啥也不知道,他只是害怕你也砍柴,李家就不买我们的柴了,其余他真的都不知道,你生气就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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