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又说上这些?”
魏渝眼珠泛红着打断兄长的话,气道:“我看着应当是哥哥考过举人又过了孝期,到时媒婆会把家里的门槛踏破!你想替我把关,我还想着替你把关呢!我前儿上福昭寺就是给你求姻缘去了!”
魏承惊愣:“什么?你去……”
魏渝又咬牙哽咽一句:“哥哥骗人,你先前在邺城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这回他连羊奶羹都不牵了直接气冲冲转身就走。
魏承沉默着看着魏渝跑远的方向。
罐罐都亲自去福昭寺给他求姻缘了。
他想,总要有这么一天的。
最后,魏家兄弟前后脚来到福人居,这偌大阁楼坐满亲朋,因着他们才来这丰盛饭菜也陆续摆了上来。
豆苗叼着筷子发现了端倪,拍拍后来的魏承肩膀:“承哥,罐罐不是去到府学接你了?你怎么比他晚来?”
魏承看一眼在另一张桌子旁与李猛梁娃勾肩搭背说笑的人,垂眸道:“府学有些事耽搁了。”
豆苗哦哦两声,眼见着商行伙计来敬酒他也顾不得细究。
魏渝与镖局师兄弟坐在一桌,这群糙汉子好酒又好划拳,开席这么一会儿就嘈杂不已。
梁娃拿着酒杯碰碰他手背:“你怎么了?”
“没事。”
魏渝没什么兴致,蔫蔫道:“今儿这菜真难吃。”
“难吃?”
梁娃摸摸后脑勺:“不能吧?这些都是豆苗哥和吴师娘点的菜,有不少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
魏渝沉默一会儿,冲梁娃勾勾手指。
梁娃愣了下,低头凑近他:“咋啦?”
“我哥哥在干什么?在看我吗?”
梁娃往主桌看一眼,摇摇头:“没有,魏学子在和诸葛夫子说话。”
魏渝腮帮动动,“啪”一声将筷子按在桌子上,起身道:“你吃着,我再问掌柜的要俩菜。”
梁娃还没反应过来,魏渝已经大步流星走出阁楼。
正和诸葛夫子谈论治水之道的魏承见着这一幕,身子都起来一半又生生坐下。
诸葛夫子瞧他一眼:“可是觉得夫子哪句说得不对?”
“夫子通经致用,贴切时弊,此论乃是正解。”
魏承说完这话恰巧对上涣哥儿若有所思的目光。
魏渝百无聊赖走出福人居,从马厩里牵着羊奶羹打算去山里痛快跑两圈,就听着身后有人唤他:“罐罐!罐罐!”
“涣哥儿?”
魏渝好奇道:“你怎么过来了?吃饱了?”
“师娘喝了两杯酒有些头疼,这就被婆子送回新院了,我正好要去回春药堂买两包药材,你陪我一道去?”
“成,我陪你。”
因着回春药堂离着福人居不远,魏渝也没骑马就这样与涣哥儿并肩走着,他想到什么:“这是要买什么药材?咱家商行没有吗?”
涣哥儿道:“没有,那味药材是蒙地的马荆枝,是用来做夜不能寐,安神静心的药香,前两日云天问我要走最后一盒,我想着再多做一些。”
魏渝一顿:“云天要……是我哥哥要的?”
涣哥儿点头:“自然是承哥用的,今年拢共研磨两小木盒,这都被云天给要去了。”
魏渝喃喃道:“我与哥哥同吃同睡,我竟然不知道他近来不寐心焦。”
“等等,罐罐……”
涣哥儿眨眨眼:“你是说你与承哥同吃同、睡?”
魏渝点头:“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不过我每日入睡时兄长还在读书,每日起床的时候哥哥已经在后院练石锁了,我其实也摸不清哥哥每夜到底睡在哪儿。”
涣哥儿听明白了,摇头笑道:“承哥没准怕你闹,每日都偷偷睡在书房里,再说哪有这么大的汉子还和哥哥睡在一处的?”
“我怕打雷。”
魏渝理不直气也壮:“我还会踢被子呢!”
“那你日后成亲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承哥给你一家三口盖被子?”
魏渝忽然觉得这二字刺耳,难受道:“你们现在是半句话也离不得成亲了。”
涣哥儿吓了一跳,愣愣得看着他。
魏渝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告谦道:“涣哥儿,对不住,我,我近来火气大,我不该冲你。”
不知怎地,他眼眶又热起来,低头道:“也不该冲我哥哥……”
涣哥儿将帕子递给他:“和我好好说说,相识这些年,我从来没见着你这般失魂落魄。”
俩人寻了一处清净的茶馆坐下。
魏渝轻声道:“我近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哪方面不对劲?因着谁?又只对谁严重?”
到底是郎中,还真是一针见血。
魏渝苦笑道:“很久之前好像就不对劲了,我说不清这种滋味。”
“就说前几日,孔言对我说等到兄长考过举人,就有人来上门说亲了,我因着这一句话只身跑到福昭寺去给兄长求姻缘,求到一支不用解也知道的好签,可是我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打那日起,哥哥对我有些变了,明明更亲近了但好像又更远了。”
“今儿又出了一桩事,我不知怎地上头胡说了两句平日根本不可能会说的话,以前……”
他喝一口茶,道:“以前哥哥说待他考过科举,日后会想法子与我同去,可是今儿的意思又说若是我过两年成了亲,身边有人陪伴,不需要他他就不陪我了。”
涣哥儿面上不变却听得震惊,他忽然想起那日罐罐夜半高热,他来探脉瞧见承哥抱着他那千般愧疚万般心疼的神色……
他攥了攥掌心,强忍镇定:“罐罐,我问你,若是承哥真与旁人成亲,你真心欢喜吗?”
魏渝愣了会儿,半晌缓而艰涩道:“我,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我有哥哥,他成亲我定会为他高兴。”
魏渝抿了抿唇,低落道:“那我是不是很坏?”
涣哥儿试探道,“你与承哥相依为命一同长大,这些年的亲情太过刻骨铭心,也许你只是不希望旁人抢走承哥独一份的照顾……”
“不是。”
魏渝蹙眉低声道:“我不是想独占哥哥的照顾,我,我说不来那种心情。就像是我养了杏儿,它还是头小狼崽的时候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它幼时很黏我,半步都离不得我,可是后来,后来家里多了一只灰崽,我见着灰崽陪着杏儿漫山遍野疯玩,我只觉得高兴,我甚至觉得灰崽来得太晚,若是早点出现,那我们杏儿也许早就有玩伴了。可若是换到我哥哥身上,我只怕有些人来得太早,我心口不一,我很坏了。”
“我没觉得你坏,你别这样说自个儿。”
涣哥儿猜出什么,犹豫一会儿,“我想着若是问承哥是否真心欢喜你成亲,他应该也不会高兴。”
魏渝闷声道,“可是他今日还说什么若是有人上门说亲,他不在身边,要让让师娘替我把关。”
涣哥儿还是说了实话:“若是承哥真的这般想,今日在席间就不会那样心事重重又请我追着你出来,他还不让我告诉你是他让我来的!”
魏渝眼睛瞪圆:“真的?”
“真的!”
涣哥儿温声劝解:“罐罐,你知道么,世人皆有七情六欲,譬如你与承哥现在是手足亲情,豆苗哥与承哥是多年友情,若承哥与旁人成亲,那这就是男女夫妻之情,成亲之后再养儿育女,这又是父子之情……”
他一顿,模棱两可道:“人可要清楚自个儿到底想要什么。”
魏渝瞳孔微颤:“什么感情会更长久?”
这问题倒是让涣哥儿难到了,他摇头笑道,“要说长久自然是亲情,可是当人有了挚爱妻儿,就是再浓厚的亲情也不能如幼时那般时时亲近,时时怜念。”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