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魏承将床头的油灯拨灭,轻声道:“明儿咱们还要起早去肉市。”
灯熄了一会儿,魏承就听到自个儿胸前传来小娃的声音:“哥哥。”
“嗯?”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声音有点闷:“今日见着夜色中的幽州城,罐罐觉得自个儿的见识还是好少。”
“你我生于乡野茅屋,见识浅薄是常事。”
魏承轻轻拍小娃脊背:“日后兄长读万卷书,你行万里路,你我兄弟终有一日会赏遍这大好山河。”
罐罐揪玩着眼前的里衣一角,有些高兴:“以后罐罐要赚好多银子,罐罐去哪儿都买个宅院等着哥哥,到时候哥哥不做官了,咱们想去哪儿住就去哪儿,普天之下,哪里都有我们的小家。”
“等罐罐和哥哥发财了,要买十只珍珠海参鸡,炖五只炒五只!”
“还要给哥哥寻来最为珍贵笔墨纸砚……”
魏承也笑了:“成,都听你的。”
这一说到赚银子买宅子,兄弟俩都少了些困意,罐罐掐着小手大胆肆意的畅想着日后的富贵日子,魏承一边附和一边说些罐崽的童年趣事。
一夜/欢/笑畅谈,也叫魏承难得懒了个被窝。
“魏学子?魏学子?可起了?”
魏承觉得胸口一窒,猛然惊醒,就见着自个儿胸膛上躺着个呼呼大睡的罐罐。
十来岁的魏渝可比六岁的小罐崽重多了。
他见着外头渗进来的明亮阳光,忙道:“醒了。”
“莫急,半大小子睡个懒觉不碍事。”
外头说话的人是此趟押镖的二把手海叔:“你们大师兄先行一步带着孙少东家和粮庄管事去了,眼下时辰还早,等会儿咱们就去早市卖羊和皮子货!”
魏家兄弟拾掇齐全就赶着驴车随海叔等人一道去了早市。
早市极为繁华,街上货物吃食琳琅满目,有些识得,但不少都是他们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儿,瞧着就十分新奇,两条长街的铺子好似看不到尽头。
这幽州城的早市都快比整个凤阳镇宽阔热闹了。
罐罐牵着羊奶羹高兴道:“哥哥,等咱们卖完羊,罐罐想买些玩意儿给家里人带回去玩。”
“可以,给师娘买块布,给夫子买块砚台,还有陈爷爷,等会儿咱们好好逛一逛。”
海叔要帮着他们交市钱,魏承不仅拦着他还将镖局几人的市钱都给交了,海叔忙道:“不行不行,魏学子怎能叫你破费。”
他们活物和皮子山货赚得多,市钱也比寻常菜摊小玩意儿摊贵上一半,总共六个摊子就花了近百文。
魏承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们来得晚些,没寻摸到什么好地方,但到底六个摊子摆在一处也算是有个照应。
从家里总共带来十头两岁多的公羊,两头活蹦乱跳的小公羊崽,还有五头老母羊,其中有两头因着三个月前刚下完小羊羔子,眼下还能产|奶。
罐罐抱着雪白的小公羊羔在前头大大方方叫卖,魏承在后头拴羊,这里人来人往,若是羊群受惊跑了去,怕是找都找不回来。
羊肉在哪儿都是稀罕物,没一会儿兄弟俩的摊子就被不少人围了起来。
“公羊怎么买?”
“大公羊五两一只,小公羊崽二两五,老母羊五两五,下奶的母羊六两!”
其中有一戴着毡帽的夫郎尤为奇怪,揣着袖口上下打量魏家兄弟:“小兄弟,你们不是幽州城的人吧?”
魏渝笑眯眯道:“阿叔您是想买羊吗?”
“谁敢买外来客的羊?”
那夫郎掩掩鼻子:“这要是把人吃坏了,你拍拍屁股跑没影儿了,我们去哪儿找你啊?”
刚刚还询价的人都暗自哎呀一声,好像是觉得这夫郎说得在理儿。
一旁的海叔虎着脸想上去帮忙,魏承却拦住他,安静道:“海叔,莫急,罐罐自个儿能解决。”
第109章
那夫郎就这么守在兄弟俩的摊子跟前儿。
他左右瞥过, 见着询价的人都讪讪起身,他又故作无意道:“我听说前头老鑫肉铺的羊肉可新鲜了,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幽州人, 这肉吃起来也教人安心不是?”
“老鑫肉铺?那家铺子的羊肉太瘦, 又忒贵……”
那夫郎忙道:“瘦也有瘦的滋味,再者贵虽贵, 吃着安心不比什么都强?他这肉比老鑫家能便宜多少?!”
有些人犹犹豫豫走开了, 还有两三个人没走, 不过都面露难色, 翻来覆去摆弄询问羊羔和母羊斤数和吃粮与否。
魏承一一作答,只招呼着他们看羊。
魏渝圆眼带笑看着那夫郎:“您这身湛蓝棉袍, 瞧着精神又厚实合体儿,这衣料么,是不是江陵马砖所产的小绣纹罗布?”
那夫郎上下打量魏渝一眼, 呵了声:“乡野小子倒是识货。”
魏渝哪里见过江陵的罗布,不过是幼时听闻爷爷巨细靡遗讲过南北两地多种布料。
这马砖纹罗布其实也说不上特贵,只比棉布贵上六七文。
他笑着点点头,又道:“小子又瞧着夫郎十指纤白,俊面红润多肉, 家中定是极为富裕,油水甚多, 您养得这样富态照人, 不知平日多吃高粱苞谷,还是精稻细面?”
夫郎抬高下颌,哼笑道:“当然是精稻细面,高粱苞谷那等玩意儿我们家可是少吃的。”
魏渝用力拍拍手掌:“大家伙可都听见了!”
夫郎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个儿说了什么。
魏渝道:“你这夫郎能穿南边来的纹罗布, 能吃南面来的精稻细面,却偏偏难为北地所养的牲口?这又是何道理?你吃用南地的粮货时可曾担忧那布是不是被南人挑剩下的残布旧布,可曾担忧那精细米面里有没有掺和老鼠屎?要知道这南地离着咱们幽州城十万八千里,您这时候倒不怕他们拍拍屁股跑没影儿?夫郎对待北地人如此苛刻谨慎,想来应该碰都不碰那远在南边的一点玩意儿才对!”
“夫郎言行不一,是不是故意欺凌我们兄弟年纪小?”
那夫郎眼珠一瞪,没想到这小子在这儿等他呢!
旁边人揣揣袖子窃窃私语:“是这么个理儿,都是北地人,何必为难俩孩子呢?”
“这小子的羊还在吃干草呢,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俩兄弟长得这样好,说话也在理儿,应当是本分人……”
“我们兄弟的确来自幽州城下头的凤阳镇,来时满心欢喜,却不成想刚摆摊子,这十来只肥硕康健的好羊就被这夫郎带头挑三捡四,极尽污蔑,咱们同为北地人,往上数数老祖宗定是出自一脉,说起来打着骨头连着筋,这辈分论起来,小侄儿还要唤各位一声亲阿叔亲阿婶!”
魏渝摇摇头,叹道:“咱们百年前都为一家,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魏承听到这句话,欣慰地看一眼自家罐罐。
这孩子真是大了,给人挖坑都会背诗了。
“哎呦,什么幽州城凤阳镇的,北地人的老祖宗可都是一个!”
有个娘子道:“小娃子莫哭,阿婶信你们兄弟!”
见着不少人应和,那夫郎真气个倒仰:“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谁是你阿叔阿婶!”
“阿叔莫恼!”
魏渝上前扯住那夫郎的手腕:“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来来……”
见着后头人看不到他们,罐罐回手将板车上一白布口袋塞到夫郎手中:“这是侄儿这些日子挑拣的好的细羊毛,您生得白净丰腴,若是蓝袍外头再添一件雪白的羊毛小肩坎,那就更为俊美显脸嫩了!马上就是年儿,到时您穿着这小羊坎走亲戚,家中姑子舅子谁能比得过阿叔俏?”
羊肉贵,羊毛也贵,就是小富人家也少有羊毛绒做小肩坎咧!
再者这小子还真是字字句句往人心眼里夸啊!谁不乐意被夸年轻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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