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笑了,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见着罐罐睡熟了,试探得轻拢他额角垂下的发丝,低声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丑疤救回来前几日一直陷入昏迷,眼下还是炎炎夏日,狰狞伤口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溃烂生疮,幽州城几家药堂的郎中诊治两日后都吓跑了。
为此魏承特意求了在幽州城很有威望的颜教谕,颜教谕倒也没多问,只让他带着一封信去福北街一处偏巷寻一位老者。
那老者穿着破烂,初见着魏家兄弟还爱答不理,再听到颜教谕的名号后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拎着一壶酒随他们来到魏庄。
还真是大隐隐于市,老者下方子第二天丑疤的高热退了,第三天伤势好转,可神智未愈,还需要药材吊命,卧床休息。
虽说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可魏渝并不心疼,丑疤能为他造船,就是倾家荡产他也要救。
银子能赚,可造船之人难寻。
八月初,院试开场,考棚设在府学,一场正试,一场覆试。
主考策论八股和试贴诗,再附上《圣谕广训》和《官策》默写。
其上都是魏承极擅长的学问,作答起来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院试比以往两场还要严苛,魏承这两日就窝坐在三十来人一间考舍的屋子里,身上除了自个儿的汗味,还染上旁人难以言喻的味道。
府试每个考生自个儿一小敞棚,官府在桌子底下会备置一个瓦盆,考生可自行解决三急;可是如今院试三十来人聚在一处,连动一下都要被呵斥,想要如厕更是需要请示主考,一旦去了卷上会被盖上一颗黑章。
这黑章还有个诨名叫屎戳子,许多判卷的考官见着屎戳子便厌烦不已,饶是学问再妙,也免不了被打入末流。
所以7 7 z l这也便是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的来源。
魏承本就爱洁,最后一场有人竟然当场……若不是怕被学正苛责,他恨不得早早将考卷交上了去。
两日后,他疲惫不堪的从考棚出来,离着老远就见着飞奔过来的罐罐。
“哥哥!”
魏渝满眼笑意,小手有模有样的拱了拱:“以后哥哥可就是英俊风流,功名在身的秀才郎君了!”
魏承一见着罐罐身上的疲倦就散去不少,安静笑道:“那便借罐罐吉言。”
“哥哥明日好生休息,后天咱们启程回家!”
回茂溪村!接小野参!
第137章
夏末清晨, 日光斑驳,大开的木窗招惹来阵阵布谷鸟鸣。
魏承悠悠转醒,忽然一惊, 暗道不好, 连忙撑起臂肘就从床上下来。
“哥哥醒了?”
魏渝端着脸盆帕子从外头进来,笑道:“哥哥莫慌呀, 我想着你前两日忒累, 便从给木匠治手的岳老先生那儿请了安神香, 倒是真好用, 竟然让哥哥一觉睡到天亮。”
“原是这样。”
魏承颇有些惊魂甫定,边套外衫边摇头笑道:“我于梦中也在考棚奋笔疾书, 忽然惊醒只觉得自个儿耽误了院试,真是吓得腿都要软了。”
魏渝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稀罕事, 稀罕事,难得见哥哥说自个儿被吓得腿软。”
“外头什么动静?”
魏承朝窗户旁看一眼:“杏儿灰崽闹起来了?”
“院里那株梧桐树惹来不少肥鸟,灰崽和杏儿早就打上鸟的主意,我便让云风云天帮它们捕鸟,也省得这些鸟见天早上来叫唤, 惹得我和哥哥都睡不安生。”
魏渝顺手抱过跳到窗里的黑猫墨珠儿,捏捏黑猫毛茸茸的肉垫小爪:“墨珠儿, 你可真胖乎。”
墨珠儿乖巧得喵了声, 挥着小爪子去咬他衣袍上的花纹,一缕白的尾巴尖轻轻甩着。
他又道:“孔老爷助我寻了一支幽州的镖队,唤作万鑫局,这队伍总共十二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再者还带上云风云天,魏春和魏秋。”
“魏冬和魏夏留着打理魏庄和照顾木匠。”
魏承分析道:“现在孔老爷与咱家因着造船联结在一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以后也要培养一些自个儿的人。”
“豆苗哥不是说我师父佟钊和甘九这两年也要来幽州开镖局?”
罐罐眯着眼睛嘿嘿笑:“这不就是现成的“自个儿人”么?”
魏承挑眉:“佟镖头能甘心受你小顽皮货的差使?”
“我师父都多大啦?这一两年内他必定成亲生子,我师父那人我还不了解么?面上五大三粗,内里心软多情,定会被自个儿的漂亮娘子和可爱儿女绊住腿脚,到时候哪里舍得到处走镖?”
罐罐跃跃欲试:“镖局那么多师兄弟等着张口吃饭,我带着他们赚大钱不好吗?”
“好,好极了。”
魏承也笑:“我且看看你怎么忽悠佟镖头。”
“一招就够!”
罐罐晃晃黑猫小爪,乌润眼珠光彩照人,顽皮道:“先给魏罐罐找个师娘!”
魏承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凤阳镇巷子看到的一幕,也不知道佟镖头和甘九兄弟进展如何了。
“对了,两头小狼要带着,那咱可还带墨珠儿?”罐罐忽然打断魏承的思绪。
“这时节天热,莫要带它来回折腾了。”
魏承笑道:“我昨儿在席间听豆苗说一嘴,他不与我们一同归家?”
魏渝点头:“是了,新铺子离不开主事的人,城中商户的邀约拜帖也多落在八月下旬,他自个儿来与我说请愿留下,我也只好依他。”
“这半年来你豆苗哥成熟不少,做事也愈发稳重有道,留他在幽州城应当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不过……”
魏承心中隐约猜出豆苗为何不愿回凤阳镇的重要原因,怕还是放不下甘九的妹子彩姐儿,遂微叹一声:“婶子和马叔应当会念他。”
剩下半日,罐罐安顿商行和魏庄,魏承便回一趟府学要亲自与颜教谕和商教谕告假。
商教谕有些不愿放他回去,面上有些严肃:“院试才过就请离府学一月,魏承,你莫不是以为自个儿院试答得很好!红榜有名了?”
魏承敛眉,恭谨道:“学子不敢,学子和幼弟离家多时,家中恩师师娘恐日日惦念,若是我等长久未归,实在是怕二老忧心过度伤了身子。”
商教谕一噎,随手将半卷书丢到魏承怀里:“这是你那农书,纰漏之处我已给你注出,就算路途遥远难捱,你也莫要闲着,仔细修正梳理,待你回来后还有一位大人物想要见你。”
魏承稍惊,看向在一旁和蔼微笑的颜教谕。
颜教谕捋着胡须笑道:“此人正是幽州府丞闻大人,待你从凤阳平安归来,师父为你引荐。”
若是能见着闻大人,那农书大肆印刷一事也就有了苗头!
魏承心中大喜,忙道:“徒儿多谢师父。”
又赶紧冲商教谕一拜:“魏承多谢商教谕。”
商教谕斜他一眼:“速去速归,回来若是学问退步,饶是有你师父说情,老夫照应拖你到官府挨板子!”
魏承笑道:“魏承定会安心读书,绝对不让师父和教谕失望!”
次日,天还未亮,魏家兄弟便带着人马和两头壮硕威风的成年野狼踏上返乡之路。
烈日炎炎,商队人马无一不疲惫不堪,就连胖胖乎乎的灰崽都瘦了一圈,这可把黑狼心疼得不轻,无奈它还不能带着灰崽进山捕猎,只因着这一路上野兽颇多,它们还要护着罐罐和哥哥的安危。
终于在第四日时,众人行至四海客栈,灰崽也终于吃上新鲜的猪肘。
他们在此休整一日,又备了些不易馊坏的干粮,装满水囊,甚至还喝上玉娘子酿造的羊奶酒。
听玉娘子说,自打客栈换了酒水,生意真是好上了不止一点,竟然还有商户特意来这儿囤酒,为此还给他们免下这一日的住宿吃喝的银子。
魏渝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将银钱塞回钱袋子,抱着肩膀道:“玉姐姐,我教你说的话你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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