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馨以为钱棠睡着了,走近一看,却发现那双眼睛微微睁着,但目光涣散。
“钱老师?”余馨小声喊了一句。
失焦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钱棠的大脑似乎运转得十分缓慢,过了半天,才将视线偏了过来。
“是多多啊。”钱棠声音沙哑,把手放下,试图从沙发上坐起来。
余馨见状,连忙上前搭了把手。
钱棠的皮肤很白,因此当酒晕在他脸上晕染开后,会格外的显眼。
尤其是在灯光下。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脸上那层红甚至蔓延到了耳朵尖和脖子上,他的外套已经脱掉,里面是一件中领的黑色毛衣,领口挡住了延伸进去的红,剩下一双耳朵十分明显,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余馨第一次瞧见这副模样的钱棠,内心不免忐忑。
“钱老师,你还好吗?”
“我没事。”钱棠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没有……”余馨忙说,“我也没有睡着。”
“都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钱棠说。
余馨点了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她看了看茶几上的玻璃水壶,里面已经没水了,便端起水壶往厨房里走。
还没走近,就看到之前那个陌生男人在里面忙碌。
余馨喊了一声“叔叔”。
周长乐回头,见余馨不仅又起来了,还穿戴整齐了:“不是让你睡觉吗?”
“我想帮忙。”余馨走到饮水柜前,把水壶放上去,开始接水。
周长乐在熬粥,抄起一把切碎的青菜扔进砂锅里,用勺子搅动几下,他回头看了一眼余馨。
“你从华阳市来的?”周长乐问。
余馨转头:“是的,叔叔。”
周长乐歪头想了一下,总感觉“华阳市”三个字好熟悉,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也不是他曾出差过的地方。
“你和我表弟是怎么认识的?”
余馨接好水,双手捧着水壶,老实巴交地回答:“我有个邻居哥哥认识钱老师,那个哥哥介绍我过来的。”
“哦~”周长乐拖长语调。
原来是熟人介绍啊。
不过真是奇怪……
他表弟什么时候愿意接这种顺水人情了?之前他托朋友的请求问过钱棠几句,钱棠的反应非常冷淡,让他朋友直接打画室的电话。
再说钱棠私下收这个学生就算了,居然还让人住到家里来了?
想到这里,周长乐顿时也不觉得自己之前产生那种想法有什么不对了,他只觉得可惜,要是女孩的年纪再大上几岁就好了,说不定是他这个迷途不知返的表弟准备“改邪归正”了。
余馨自然不知道周长乐在想什么,看对方没再提问,便端着水壶回到客厅。
钱棠仍旧倚在沙发上,也许是刻意调整过坐姿,他的双腿只是微微岔开,双手随意搭在腿上,头往下埋,额前垂下的碎发遮挡了他的眉眼。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雕塑,直到听见余馨走到面前的脚步声,悬在腿旁的白皙手指才很轻地动了一下。
钱棠慢慢抬头,漆黑的眼珠没有焦距,却清晰地映出头顶上吊灯散发出来的光亮。
他盯着余馨看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点弧度,脸上的笑容很淡,但正好覆盖了他那显得有些冷淡的眉眼,他哑声开口:“怎么还没去休息?”
余馨倒了杯水:“钱老师,喝水吗?”
钱棠笑着摇了下头:“谢谢你,但我现在不想喝。”
余馨只好把水杯也放到茶几上。
“你去休息吧。”钱棠重复之前的话。
余馨抿了抿唇,没接话茬。
钱棠没勉强她,和她对视不出半分钟,目光又开始涣散,他半垂着眼皮,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板上的某一处,神态略显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周长乐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蔬菜粥,他把碗递给余馨:“吃点吗?”
余馨摇头:“谢谢叔叔。”
周长乐收回碗,一屁股坐到后面的单人沙发上,他拿起碗里的勺子,趁热呼噜呼噜地吃起来,抬眼见余馨一脸惊奇地盯着自己,不由得问:“你一直站着不累?”
余馨眼睁睁看着那碗粥被周长乐几口吃掉一半,惊讶得半天才合上嘴。
“那不是给钱老师的吗?”余馨尴尬地说。
“给他?”周长乐说,“给他干什么?他不是吃了晚饭吗?我没吃晚饭陪他应酬那么久,粥是我给自己煮的。”
余馨:“……”
“你不坐吗?”
余馨只好坐到沙发一头,好一阵欲言又止后,等周长乐吃完粥把碗勺放回去,她终于忍不住问:“叔叔,我们不扶钱老师回床上躺着吗?”
周长乐刚摸出手机,一副准备开玩的架势,闻言暼向又把头埋了下去的钱棠,不怎么在意地说:“不用管他,他酒量好得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余馨还是一脸担忧。
“放心,你钱老师每次都这样,喝了酒想到伤心事有点伤感而已,等他想睡觉的时候就自个儿起来了。”周长乐又朝余馨摆了下手,“你去睡觉吧,我看着他呢。”
余馨不太放心,可架不住周长乐的催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周长乐拿着手机继续玩,一边玩一边在余光中注意钱棠的情况,果不其然,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了两张纸出来,伸长手在钱棠脸上胡乱擦拭几下,又把纸塞进钱棠手里。
“你又来了。”周长乐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很是无奈,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他几乎咬着牙说,“我就不明白了,那个人究竟有哪里好,让你惦记成这样,以前就算了,现在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不是已经看得见摸得着了吗?”
他刚才对那个女孩说钱棠喝了酒就开始回忆往昔都是客气话了,钱棠是喝了酒就开始哭,哭得没完没了,眼睛跟两个水龙头似的,还是坏掉的水龙头,关都关不住。
这么多年了,每次都这样。
哪怕平日里装得再好,一喝酒就原形毕露。
有时候他都在怀疑很多年前舅妈打钱棠那次下手太狠,直接把钱棠的脑子打出问题了。
不过仔细想来,钱棠的脑子应该早就坏掉了,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喜欢上一个男的?还是上赶着喜欢对方。
周长乐心里五味杂陈,看着钱棠。
钱棠紧紧攥着着手里的纸,低头不语,双肩颤抖起来。
不多时,又有豆大的泪珠从他眼中滚落。
碎发遮挡了钱棠的眉眼,周长乐只能看到源源不断的眼泪从碎发下滑出,淌过脸颊,在有些削尖的下巴上凝聚,最后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钱棠的脸还是很红,只是情绪上涌,像是哭红的。
周长乐唉声叹气,不断扯了纸往钱棠脸上怼。
钱棠既不反抗也不躲避,始终保持着一个坐姿,任由那些纸一张张的被他的眼泪浸湿。
周长乐心里憋着气,忍了又忍,第一次对自己这个表弟说了重话:“你真是犯贱。”
钱棠沉默许久,用沙哑的声音给予肯定:“嗯,我就是犯贱。”
翌日。
陈江时起了个大早,洗完澡,他回卧室拿起手机,才发现上面有余馨发来消息的提示。
点进去看,消息已经撤回了,是凌晨一点多发的。
陈江时发了一个问号过去,等了片刻,对方没回,便去卫生间找吹风机吹头发。
快吹完时,他突然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
扭头看去,容月刚起来,穿着一身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打哈欠一边往这边走。
陈江时立马关了吹风机,顺手拔掉插头。
容月这才注意到他,忙说:“没事,学长,你先吹,我等会儿再上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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