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棠从柜子上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病房里开着暖气,他只穿着里面的衬衫。
“感觉好些了吗?”钱棠走到病床边问。
“好多了。”陈江时说,“今天谢谢你了。”
钱棠坐到袁孟刚才坐的椅子上,盯着架子上的输液瓶看了一会儿,才低头对陈江时笑了笑。
“医生说得对,你真的需要好好保养身体,以前我认识你那么久,都没听你咳嗽一声,这才过去多久,你就进医院了。”
听钱棠说起以前,陈江时不由得抿了下唇。
气氛有些安静。
钱棠问:“喝水吗?”
陈江时确实口渴,点了下头:“麻烦你了。”
钱棠起身走到桌前,桌上放有保温壶和已经消过毒的水杯,他看了看保温壶上显示的电子温度,才往水杯里倒了一半的水。
回到病床边,钱棠问:“我喂你喝吗?”
“不用,我自己起来。”陈江时有些吃力地从床上坐起,靠到床头。
他接过水杯喝了口水,
喉咙里的干涩终于缓解了些。
钱棠把杯子放好,又坐回椅子上。
室内的气氛再次恢复安静,两人面对着面,半天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钱棠打破沉默道:“你没醒的时候,我和袁孟聊了会儿天,听他说你和他是近两年才联系上的。”
陈江时一愣,没想到袁孟连这件事都说了,但不知道袁孟说到了哪一步。
他只是“嗯”了一声。
“王昊他们呢?”钱棠问,“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
“有。”陈江时实话实说,“但不多。”
钱棠叹息道:“以前你们的关系多好啊。”
陈江时将身体往下靠了靠,看着天花板:“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啊。”钱棠默了一瞬,冷不丁地说,“我们认识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陈江时扭头看向钱棠。
钱棠坐在那里,双腿交叠,坐姿端正,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他身上的衬衫熨得平整,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但看着分外合身。
看得久了,他很难将现在的钱棠和以前的钱棠联系起来。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对方的手腕上落,又很快收回。
这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像是钉在心底的一颗螺丝在一股无形的力道下开始松动,他再次望向钱棠,张了张嘴。
那句话涌到嘴边。
钱棠本来无聊地看着输液管里的水滴落下,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将头一偏。
陈江时的目光一下子撞进那双漂亮的眼珠里。
一时间,仿佛有一股气从喉咙里挤压上来,那句在他嘴边徘徊不定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吐了出来。
“那件事不是我说出去的。”
钱棠微微一怔,有两三秒的茫然和疑惑后,表情慢慢凝固。
对视许久,他淡淡开口:“那天在场的人除了你就是我。”
“我知道。”陈江时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天还有第三个人在,是那个人把那件事说了出去。”
钱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陈江时。
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明明如今回忆起来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可当那些话一字一句从陈江时嘴里挤出来时,又好像亲手撕开了一道陈年伤疤,底下的血肉还是鲜艳的。
连当年的痛感都变得真实起来。
“我……”陈江时说,“我不可能把那种事说出去,既然不是你说的,也不是我说的,那肯定是第三个人说的。”
钱棠抿唇不语,仍旧保持着优雅的坐姿,只是身形怎么看怎么觉得僵硬。
“可无论如何,我也给你造成了伤害。”陈江时垂下眼皮,“很抱歉。”
这句话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想说了。
这十几年里,他时常在想,要是当时他和钱棠没有走得那么近,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钱棠平平淡淡地过完他转学两年的生活,然后回到a市,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又或许——
要是那天晚上他没有表现得那么震惊和激烈,没有开始躲着钱棠,是不是就不会被钱棠堵在学校里说了那些话。
“对不起。”陈江时说。
钱棠一直都很安静。
就在陈江时以为钱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钱棠忽然出声:“陈江时,你到现在都还以为我在乎的只有那件事吗?”
陈江时蓦地抬眼。
钱棠已经站了起来,那张脸上没了笑容,只剩一层冷淡,仿佛终于摘下了伪装的面具。
“你知道我从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那件事传出去又如何?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钱棠皱起眉心,深深看了一眼陈江时,语气变沉,像是沾上了一点哭腔,“我在乎的只有你怎么想。”
陈江时浑身一震,仔细看去,钱棠还是一脸冷漠,眼里没有沾泪。
但下一秒,钱棠猛地弯下腰来。
陈江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张好看的脸飞快逼近,紧接着,伴随着一股热气洒到他的脸上,他的嘴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含住。
刹那间,有天雷地火在脑海里窜动。
他甚至没来得及分辨含住自己嘴唇的是什么东西,便下意识地伸手要把人推开。
只是双手抬到一半,脑海里窜进一个画面,他胸口一紧,硬生生地止住了下一步动作。
在钱棠试图用舌撬开他的齿关时,他将头往旁一偏,随即伸手抵在了对方的一侧肩膀上。
嘴唇上的余温尚在,刚才被另一张唇碾压的触感还是那么清晰,陈江时的大脑宛若被塞进了一团扯乱的毛线,他根本思考不了,只能张着嘴巴,本能地大口呼吸。
钱棠的气息也很粗重,他单腿跪在病床上,一只手紧紧攀着床头。
半晌,钱棠把腿收回,重新站到病床边。
陈江时这才默默靠回床头,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嘴唇还在发麻。
“我在乎的是这个。”钱棠开口,“陈江时,你像躲瘟疫一样地躲着我,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陈江时看着前方的电视柜,脑子里仍旧一片混乱,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可宛若好像隔着一层膜,时远时近。
“你有男朋友了。”
“如果我说没有呢?”
陈江时一顿。
“陈江时。”钱棠重复道,“如果我说我没有男朋友呢?”
怎么可能?
同学聚会那天晚上钱棠还说给他男朋友打电话来着。
对了。
打电话。
最后那通电话打在了他的手机上。
陈江时呼吸一重,偏头看向钱棠。
“我……”
话刚出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病房门没锁,外面的人只敲了几下便直接推门进来。
“学长!”
容月拎着一个保温桶,风风火火地走到病床边,他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看陈江时一脸憔悴,急得团团转。
“学长,你真是要吓死我了,让你去诊所开药,结果躺到医院里来了,你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说着,他伸手想摸陈江时的额头。
陈江时扭头躲开。
“我没事了。”
容月见状,也没多想,收回了手,絮絮叨叨地解释:“我接到电话就想来看你,但想到你应该没吃晚饭,还是先回家熬了粥,我特意买了山药,还加了一些蔬菜进去,现在吃点吗?”
陈江时摇了摇头:“我现在吃不进去。”
容月本来揭开盖子要倒粥出来,听到这话,又把盖子拧了回去。
“没事,等你想吃了再吃。”容月体贴地说。
“麻烦你了。”陈江时说。
“学长,你和我说这话就见外了啊。”容月佯装生气,又说,“你是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结果是你同学接的,说你在医院里,我恨不得当场长双翅膀飞过来,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得好好感谢你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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