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没看得太清楚,此时发现钱棠的头发剪了很多,一双耳朵和白皙的脖颈都露了出来,看上去倒比以前精神许多。
在他的视线第三次扫过去时,姚志刚挡在了中间。
姚志刚双手背在身后,弓腰驼背地和钱棠说话。
陈江时见状,收回思绪,专心清点人数。
距离七月初的期末考试只剩半个月不到,时间变得紧迫,开完朝会,姚志刚顺便开了一个临时班会。
如今高三生已经毕业,他们都是准高三生,等下学期开学,将彻底迈入备战高考的状态。
学校里不要求走读生上晚自习,但高三的情况不一样,不管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都强制要求上晚自习,姚志刚在这之上多加了一个要求,能住校的人都可以选择住校,集体生活能让大家相互影响,共同进步。
姚志刚慷慨激昂地说了半个多小时,甚至占用了半节课的时间。
天花板上的几盏吊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初夏的太阳已经升起,黄灿灿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铺满了大家的课桌。
大家都听得昏昏欲睡。
袁孟趴在桌上,脸上盖着一层怨气:“上晚自习就算了,还让我们住校,不如杀了我。”
陈江时难得没有看书,双手环胸,往后靠在椅子上,他一直没有说话。
袁孟抬手撞了一下陈江时。
陈江时这才回神,看向黑板的眼神里有了一点焦距:“干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袁孟不满地说,“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别哪天你变成哑巴了,我都不知道。”
陈江时满不在意地说:“没有的事。”
“没有才怪。”袁孟撇了撇嘴,又在心里叹气。
以前他们老觉得陈江时是个闷葫芦,这下好了,陈江时真变成了一个锯嘴葫芦。
唉。
下午放学,陈江时和袁孟在学校门口等王昊他们出来,远远地瞧见了钱棠的身影。
钱棠现在都是独来独往,课间也不和人说话,他一边走一边看手机,走到学校门口,停下来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在门口等着。
陈江时和袁孟就站在距离钱棠不远的位置上。
陈江时没什么反应,袁孟藏不住心事,脸上写满尴尬,时不时往钱棠的方向偷瞄。
瞄着瞄着,他突然激动起来。
“我靠,来了来了!”没等陈江时问什么来了,袁孟飞快地说,“少爷过来了!”
说完就不说话了。
因为钱棠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陈江时转头就对上特钱棠那张没什么血色也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莫名跳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
钱棠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衫,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和陈江时身上的大尺码黑色短袖对比鲜明。
袁孟站在两人中间,话都不敢多,贼眉鼠眼地看来看去。
很快,钱棠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那个帖子吧?”
陈江时眼皮半垂,“嗯”了一下。
“是你发的吗?”钱棠问。
袁孟被这直白的问话吓了一跳,刚要帮忙回答,就见陈江时摇头:“不是我。”
钱棠的脸色没有变化,长睫掩着那双漂亮的眼珠子,他凤眸微眯,目光一错不错地看了陈江时将近半分钟的时间。
“发帖人的账号名字和你的名字很像。”
“我也觉得。”陈江时没有否认,解释道,“但我不玩贴吧,之前都没注册账号,我的账号还是几天前注册的,可以给你看。”
一个手机号只能注册一个账号,陈江时只有一个手机号,之前为了在贴吧里发私信,他随便注册了一个账号。
陈江时摸出手机,在浏览器里搜到华阳中学的贴吧,正要点进去,冷不丁地想起了他发给那个人和贴吧管理员的私信。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如果点进他的账号主页,不知道会不会被钱棠看到他发的那些私信以及他冒充路人在帖子里和其他人吵架的内容。
陈江时突然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熟悉的黑色轿车开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不远处,车上的谢阿姨按了一下喇叭。
钱棠没有回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陈江时。
片刻,他后退道:“算了。”
说完,转身朝车走去。
几天时间眨眼而过,周四这天早上,陈江时和袁孟要做值日,天微亮就来教室了。
没想到教室门开着,里面已经来了几个同学,都围在一张课桌前,小声议论着什么。
听见陈江时和袁孟的脚步声,几人同时没了声音,转头看向他们。
陈江时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黑色墨水泼满的课桌,墨水流到课桌边缘,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掉进桌箱边上,浸湿了里面的课本一头。
这里是钱棠的位置。
显然这也是钱棠的课桌。
陈江时立即伸手拿出被弄脏的课本,用纸擦了几下,根本擦不干净,反而他的手也被墨水染黑。
“袁孟。”陈江时喊,“你帮我接盆水来。”
袁孟放下背包,赶紧去了。
两人忙活的时候,其他几人就在边上看着,毕竟墨水的吸附能力强,溅上一点就很难洗干净,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眼睁睁看着陈江时和袁孟把课桌擦干净,其中一个男生才撇清关系道:“墨水不是我们泼的啊,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有了。”
另一个女生说:“我进来的时候,教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估计有人翻进来了。”
“太过分了吧,翻窗进来就是为了往人桌上泼墨水。”
“神经病真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陈江时没有搭腔,埋头把事做完,将被染得乌黑的抹布扔进盆子里,拿起盆子走了。
钱棠上午没来,向姚志刚请了假,下午快上课时才来学校。
看到桌上几本被染黑的课本,他愣了一下,随即没有多问,坐到椅子上,安静地把晾干的课本收拾进桌箱里。
坐在周围的人都在观察他的反应,但没一个人和他说话。
钱棠也没有主动向人开口的意思,把纸打湿水后,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课桌。
敲门声响起,姚志刚站在教室门口,对钱棠招了下手。
“钱棠。”姚志刚说,“你跟我来一下。”
钱棠平静地把用过的纸扔进挂在桌箱下的垃圾袋里,起身往教室外走。
教室里的人偷偷瞄着钱棠,原本嘈杂的说话声一下子降下去不少,不过只要是钱棠经过的地方,说话声都会消失,变得鸦雀无声。
钱棠周围仿佛隔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将他与外面的世界分开。
准确地说——
此时此刻的钱棠更像一座孤岛,无人登陆。
陈江时没有抬头,专心写着资料书上的题,直到袁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少爷又被喊去办公室了,这都多少次了。”
陈江时的笔尖没停,唰唰地在纸上游走,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袁孟仿佛知道他不会回应,继续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我觉得喜欢男的也没什么,我在网上查过了,有些人的性取向是天生的,就像我天生喜欢吃大米饭一样,谁不让我吃饭,我就跟谁急,所以少爷真的挺可怜的,他什么都没做错,被那群傻玩意儿指指点点不说,还动不动就被那些老师喊去办公室教育。”
说到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我要是少爷,我就不来了,这破书谁爱读谁读。”
第二天是周五,也是上学的日子,然而像是为了印证袁孟的话一样,钱棠没来学校。
又是一周,钱棠依然没来,也没听说他去a市学画画的消息。
六月过完,七月初的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学校安排了考号,考试前一天,所有人都要留下来布置考场。
考试为期两天,考完就放暑假,因此大家都提前把教室里的东西搬了回去,只有钱棠的桌箱还是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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