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跟张定坤比较熟,俯身去看他的牌,娇笑道,“三爷牌打得好,舞也跳得好,咿,今天怎么没喊黄莺?她可天天都念叨着……”
“咳!”张定坤重重的咳了一声,又笑道,“多亏我没有女朋友,不然得被你们冤死,黄小姐是舞林高手,要算我半个师傅。”
他偷眼去看方绍伦,大少爷扭过头,压根没看他。
“算我多嘴。”白慧玲笑嘻嘻的走到郭冠邦身后,伸出两条白花花的胳膊搂住他脖子,撒娇道,“哎呀,今天可花了不少钱哩。”
原本坐在郭冠邦身后的舞小姐很识趣的起身,让出位置,冲旁边一个侍从官招招手,两人牵手滑入了舞池。
郭冠邦的目光在白慧玲和苏娅萍身上转了一圈,拍拍她胳膊,宠溺的笑道,“记在账上就是了,值当什么。过来,看我打牌,给你赢件新的貂皮袄子。”
袁闵礼站起身招呼苏娅萍,“关太太,要不要搓两圈?今天手气不佳,正盼个人来帮我转转运。”
方绍伦最佩服他这一点,即使旧爱相见,他面上仍是一贯的温文浅笑,眼神里半点尴尬也无,大大方方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苏娅萍也不忸怩,走到他那一方牌桌前坐下,娇笑道,“我可不太会看牌哩,输了可不要怪我呀。”
沪城长大的女子哪个不会玩这个?她这么说,是要袁闵礼看她打的意思了,袁闵礼便在她身侧坐下来。
方绍伦一眼也不看频频向他投注眼风的张定坤,见原本坐在袁闵礼身后的魏静怡一脸不虞,便走过去,笑道,“不知我这半个残疾,有没有荣幸请魏小姐跳支舞?”
袁闵礼隔空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魏静怡正气闷着,自然应约。
两人携手走出包厢,舞厅里播放着华尔兹,音乐悠扬缓慢,她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方世兄,闵礼哥哥跟这个关太太很熟吗?”
方绍伦听她说话声音娇滴滴的,跟方颖琳撒娇时一般,起了点逗弄的心思,笑道,“静怡小姐,你要打听消息是不是也先把称呼改改?这亲疏立现的,我到底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
魏静怡在他的臂弯里露出狡黠的笑脸,“哎呀,绍伦哥哥你快别逗我啦。”二人固然在车上起过一点小小的纷争,但决不至于影响交情。
方绍伦受伤的右手轻搭在她肩膀上,并没有像一般跳舞那样握住女子的纤腰,但既是说袁闵礼的私事,他便凑近魏静怡的耳旁,低声道,“关太太嘛,她是闵礼的前女友。”
“啊,”魏静怡小小的惊呼一声,“难怪……”她的柳叶眉蹙起来。
方绍伦笑道,“闵礼当初可是我们耀华中学一等一的美男子,追他的女生可多了,有前女友很奇怪吗?我以为静怡小姐是新女性,不会介意这些。”
如果袁魏两家真要结成连理,这些都是不能骗人的事情,由方绍伦来交待一下,倒不是什么坏事。
魏静怡噘起樱桃小嘴,“我可没说不能有前女友,只是……”
她觉得袁闵礼刚刚的态度颇为殷勤,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方绍伦没有谈爱情的经验,也缺乏女性敏锐的直觉,在他看来袁闵礼的表现真是再正常不过了,“闵礼还去参加了关太太的婚礼呢,不谈爱情还可以当朋友嘛。”他抓住机会,给好兄弟发起助力,“他的脾气性格向来一等一的好。”
魏静怡听了这几句解释面色缓和下来,嘴上犟道,“他好不好的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方绍伦也笑道,“我单说他好,可没说与你相干啊。”
他不知道袁闵礼到底中意哪一位,缘分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能解释一二,不能把话说太满。
魏静怡嘟起嘴,“绍伦哥哥,你坏死了!”纤纤玉手一甩,冲他嫣然一笑,离开舞池,径直走到另一个包厢里去了。
方绍伦愣了一下,除了方颖琳那种妹妹对哥哥式的撒娇,很少有女孩子在他面前亦嗔亦喜的卖弄风情,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这番情形落在那双窥视的眼睛里含义又大不同了。
张定坤看他牵着魏静怡的手去跳舞,哪里还坐得住,勉强打完手上那把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冲一旁观战的袁闵礼道:“上个厕所,帮我打一圈。”
走到外面舞厅里,人实在太多,他颇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一边跳舞一边喁喁私语的两个人。
看他和她贴着面说话,脸上都挂着笑容,魏家小姐一甩手走了,方绍伦还站在那里回味无穷似的,只觉得数九寒天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看方绍伦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他不由得移动脚步,跟了过去。
一路人声鼎沸,灯火喧嚣,被跟踪的人毫无察觉。
一二楼的楼梯间有一个暗角,宽大的门板靠墙放着,张定坤一个闪身就站到了门板后头,随手划开手里的银质打火机扫了一圈,这是夜总会用来存放杯盘碗碟的一个角落。
他熄了火,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扫视着经过的身影,舞厅里荧光流转,棕色的眼瞳在暗夜里散发着琉璃似的微光。
方绍伦甩着手上的水珠,刚走到楼梯转角,冷不防被一只手勒住了胳膊肘,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拖进了乌漆嘛黑的角落里。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定坤已经先开口,“是我。”
方绍伦甩开他的钳制,不满道,“张三,你翻墙钻洞的弄上瘾了?哪里不能说话?又跑这黑咕隆咚的地方来干嘛?”
他一听到张三的声音,满身的寒毛就跟刺猬身上的尖刺似的竖了起来,嘴里波澜不惊,实则把受伤的右手挡在身前。
他是从亮处到暗处,光线变幻,一时看不清楚。
张定坤却是一直站在那,把他防备的架势看得真真的,忍不住哼笑出声,“放心吧,我就问你句话,不敢怎么样的,难道耳刮子还没吃够么?”
“知道就好,”方绍伦放下手,“要问什么?”
“刚白小姐说那什么黄小姐,绍伦,你可别当真,”张定坤满腹委屈,“当初我不会跳舞,请她教过两回……”
“谁耐烦听这个!”方绍伦转身要走,“什么黑小姐红小姐那都是你的事,早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经人!”
张定坤一把拖住他,“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人红是非多,她们就爱瞎起哄……”
“啧,还真把自个当人物了?”方绍伦拍开他的手,皱眉道,“你是要说这个?恕不奉陪。”
“别,真有事问你,”张定坤扯着他胳膊,“你真打算娶魏家那个小妞?比你小了好几岁吧?”
方绍伦料不到他把饭桌上的话当了真,但转念一想,就让他这般误会未尝没有好处,兴许就能歇了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便含糊道,“这事得我爹做主,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要听方家老爷的,这门婚事就准能成了!虽说他有的是手段,但不想两人都那样了,大少爷还是这个打算。
他再也忍耐不住,“呵呵”冷笑起来,“现在都提倡思想进步,婚恋自由,你一个留过洋的人,反倒活回去了?婚姻大事,要过几十年,过一辈子的,听你爹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一通训斥甩过来,方绍伦也来了脾气,“有没有毛病是我的事,不与你相干。”他转身就走。
张定坤窝着一腔怒火,再被他这么冷淡相待,早忘了自己“只问句话”的承诺,长臂一伸就将转身欲走的人拉了过来,一把压到墙上。
方绍伦没受伤之前都不是他对手,何况还伤了一只手,被“墙咚”得毫无反抗之力,待要大声斥骂,又恐引来旁人,不好看相,只能低吼道,“张三你……”
张定坤压制着他,脸向着那张翕动着的嘴唇凑过去,却又停住了。
两人呼吸相闻,都是高挺的鼻梁,鼻尖之间只隔着一线距离。他自是想顺势亲上去,何止亲,更恨不得当场把人办了。
但隔得这么近,方绍伦脸上恼怒的神情异常鲜明,他又生恐把人得罪狠了,向来杀伐果断的张三爷难得踌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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