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瓷片划破皮肉的“呲啦”声,温热腥甜的液体飞溅开来。
第110章
新鲜的空气、干净的水源,当你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它有多珍贵,而一旦失去你会发现生命都将因此而停滞。
一段感情、一个爱人,在某些时刻他的存在如同空气和水源一般稀松平常。就像张三之于方绍伦。
从他将他捡回家,他像水中的杂草一样蔓延生长,在不知不觉间遍布他生命的长河。
小的时候,大少爷难免任性,但凡闹脾气,张三大几岁,总是腆着脸来哄他。
长大了,谈上了爱情,大少爷也是抗拒、推脱的那一个,而张三永远迁就包容。
尽管发生那么多纷争,甚至一度决裂,方绍伦的潜意识里也有一种莫名的笃定,不论他负气走多远,他的张三一定会站在原地等他。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回头,身后会空无一人。再也不会有那个人。
胸口泛起的尖锐刺痛在一瞬间麻痹全身,令他恨不得这个世界都跟着毁灭。
三岛春明没有料到,被捆了三天两夜的人会有如此大的爆发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只来得及一偏头,堪堪避开颈动脉,锋利的瓷片刺破静脉血管,鲜血紧跟着涌出。
方绍伦并不停手,他将瓷片攥得死紧,一下又一下直往对方的要害而去。
三岛春明震惊之余是暴怒,门外站立的卫兵闻声冲了进来,他挥手制止众人拔枪,又命他们退后,不顾脖子上鲜血淋漓,跟方绍伦交手。
方绍伦本就是强弩之末,不过三两招,便被他一个肘击锁住胳膊。
三岛春明一只手掐住他脖子,眼神冰冷,神色间有些癫狂,“我舍不得你死,你却想要我的命?!那个贱民替别人挡枪,你却为了他杀我?!”
白玉琦来要人时,他就坡下驴放开了对方绍伦的桎梏。他深知自己的情绪被这个人影响,却狠不下心了结这段孽缘。这个人于他的意义,远比他想象的重要。
方绍伦拼命挣扎,怒火丝毫不逊于他。
他以往很少在三岛春明出言辱骂张定坤为“贱民”时去纠正或指摘,他深知成长环境造就了三岛春明目空一切的性格,言语上的忤逆只会换来他的醋意,他不想因此吃苦头。
可此刻他眼中的怒火似要喷涌而出,嘶哑着声音狂吼道,“你才是贱民!人的贵贱不是由出身决定的!他为别人挡枪是出于仁义!这是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高贵!”
印缅的报纸报导张定坤与卢璧君的婚讯,方绍伦会怀疑甚至会相信,因为他深知凭张定坤的性情,新到一个地界,急于打开局面,是有可能不择手段的。
何况他当时娶了沈芳籍,内心担忧张定坤若娶了卢家小姐,他毫无反对的立场。
但张定坤替左云挡枪,方绍伦却知道是出于兄弟义气。张三爷在月城、沪城的声名并非是金钱和手面堆砌出来的。
如果单纯是一则死讯,他或许要疑心真假,但替人挡枪导致身亡却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因为这是张三会做出来的事情!方绍伦浑身颤抖,万念俱灰,他用仇恨的眼神紧盯着三岛春明,“是你派人杀了他……是你……”
他眼眸中的恨意如有实质,三岛春明被刺到,松开了扼在他颈间的手,方绍伦一低头,咬在他虎口上。
尖利的牙齿瞬间穿透皮肉,三岛春明条件反射般反手一扫,方绍伦踉跄着栽倒在墙角。他本就虚弱已极,全凭一口气撑着。
三岛春明冰冷的眸光攫着他,脚下像生根了一般站着不动,虎口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垫上。
方绍伦蜷缩着,靠着墙壁,慢慢坐起了身体。
他抹一把嘴角渗出的血迹,脸庞上泛出嘲讽的笑容,“贱民?哼!你知道吗?我TM张开腿给他cao我都愿意,你就算跪下来给我tian我也觉得恶心!”
他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双肩颤抖着垮了下去,半晌,他昂起下巴,轻蔑地啐了一口,“三岛春明!有种你就杀了我!”
方绍伦被痛苦包裹,他受够了这种日子!梦想已经破灭,爱人已经死去,这人世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他只想得个痛快!也许还赶得及黄泉路上再相见……
那一晚,张三无数次在他耳边说“绍伦我爱你”,他一次也没有回应。与他肢体交缠,是感官的放纵,但回答一句“我也爱你”却像是背叛死因未明的父亲、背叛家族的宣言。
这再也没法说出口的四个字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方绍伦的眼泪第一次毫无遮掩、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他的手掌被瓷片划破,抹一把眼泪,鲜血涂抹在脸庞上,说不出的狼狈。
使劲蹭着地板却爬不起来,只能挥舞着双臂,冲三岛春明嘶吼,“来啊!”他手指点着胸口,“往这来一枪!不是要破除迷障吗!不是要我死吗!别他妈孬种!”
三岛春明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颈间的鲜血一股股的往外冒,身后的和夫躬身上来想替他止血,被他一把推开。
刺目的鲜红滴落在倭缎的衣襟上,衬得那张惨白的面庞犹如鬼魅。
他抿紧唇,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想死?没那么容易!”
“是吗?”方绍伦抬起那双晶莹的泪眼,猛地一把抓过掉落在地板上的瓷片,往嘴里一塞,喉间哽动……
静立的身影狂风一般扑了上去,将他压制在地垫上,一只手卡住他喉咙,另一只手几乎整只塞进他嘴里。
方绍伦合不拢嘴,被噎得直翻白眼。
少顷,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片沾血的瓷片颤巍巍地离开了泛白的嘴唇。
方绍伦翻身趴在地垫上猛烈地呕吐起来,血沫喷得到处都是。
三岛春明盯着那块瓷片,一甩袖子,将它扔了出去。
他俯身抱起方绍伦,大少爷挣扎了两三下,彻底地没了动静。
三岛春明看一眼臂弯里毫无生气的脸庞,冷声吩咐一旁跪立的和夫,“去请大夫,再将这栋楼清理干净。”
“嗨!”和夫明白他的意思,顿首应是,又踌躇道,“少主,您需要先包扎伤口。”
三岛春明恍若不闻,抱着方绍伦踏出了移门,衣袂扫过地垫上的鲜红,带起一串扭曲而模糊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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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勒中心医院主楼是一栋五层建筑。灵波拖着疲惫的步伐,迈上五楼的门廊。
穿着笼基、头上裹着岗包的护院并不因为她是女性而放松警惕,趿着拖鞋迎上来,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用缅语叫道,“站住!谁?”
她在两个家丁的护送下奔袭千余里,骑马十来天,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噗通”一声跌坐在门廊前的长椅上。
一进城她就听到街头巷尾报童在大声吆喝,尽管听不懂缅语,但“张定坤”三个字的发音与汉语相近,前面加了个“吴”字,是“先生”的意思。
满大街的报童都在叫着“吴张定坤”,她顾不得按地址找人,先抢过一份报纸。
毕业于同济医科的高材生,能跟约翰逊顺畅交流,英语自然不差。初看报导,眼前也是一黑,但她向来比普通女性要多一份坚强。赶得及她要给她哥治病,赶不及她要给她哥收尸。
她深知枪伤最怕是感染,转身就往曼德勒最大的医院赶,没有去卢府浪费时间。
两个家丁已经累得不行,被远远甩在后头,叉腰喘气看着她的背影深表佩服。
穿着短棉袄、骑马裤的女人,攥着一路上都不肯假手他人的包袱,疾走在曼德勒三十五度的艳阳下,连汗都顾不得擦一把。
女人不像男人,天气炎热随手就能脱衣裳。女人也更能熬,高温、劳累都没有熬垮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她从外籍医生那里打听到实情,一口气爬上五楼,看到护院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么草木皆兵,可见她哥还没死。
听到外头的喧哗,赵文走出来查看,一向冷静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灵波小姐!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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