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吃软不吃硬,止住步伐但显然气愤难平,掰着他的手腕,“松开!”
张定坤稍稍解开桎梏,叹气道,“你就给我两耳巴子我也不能放手。绍伦,你不要同情姓袁的,他有今天是咎由自取!他对你没安好心,这事肯定蓄谋已久……”
方绍伦转过身,“你为什么总这么说他?”
“你不清楚你们两家的恩怨,他肯定是知道的!”
“恩怨?”
张定坤踌躇片刻,他要说服方绍伦跟他一块走,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拉着他的胳膊在沙发上坐下,“袁家大少爷被山匪劫持那事你大概还记得?你爹命我带护院驰援,实际上……”
他避开他的眼神,别过脸,“实际上,是假意驰援,压根没去青山寨!”
方绍伦呆愣住,“什么?!”
“这事情有可原,方袁两家争抢西南的地盘不是一两日了,袁大少爷自个莽撞,撞到不要命的匪贼手里是运道不好。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他袁大少爷的命是命,护院家丁的命就不是命?”
在张定坤看来,方学群的决定没有错,换他也这么干,“你爹不止是你爹,他还是方家的当家人,西南商界的领头羊!但立场不同,看法必定有异,袁二要记恨要报复只要他有这个本事!背后耍阴招,祸害到你头上,那我就不能容他!”
方绍伦站起身,“不可能!我爹不可能这样……”心狠手辣。
方袁两家有通家之好,袁家两位公子年年都来拜年,叫着“方叔”,提着礼品,救不回是命,能救不救肯定是错,怕世人指责假意营救更是错上加错。
张定坤嗤笑一声,“难怪你看不清袁二的真面目,你连你爹都没看明白。老爷子要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方家能有今天?”话既起了头,索性说个明白,“就连咱俩这事,老爷子也算得清楚明白,我算是一路逃进印缅……如果不是运气好,估计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见你。”
他看着方绍伦脸庞上涌起的惊惶,心头闪过无限怜惜,他家大少爷一直是个单纯的人,总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不然怎么会捡了他这个流民,也当成兄弟来对待?
“绍伦,你跟我走吧。这些恩恩怨怨咱不管,”张定坤攥着他胳膊,语重心长,“袁二要争要抢,给他就是了。他就这么点眼界,国内乱成一锅粥,穷尽心力,也讨不了好。方家有我兜底,横竖垮不了。绍伦,你跟我走……”
方绍伦从震惊中醒过神,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噔噔噔”跑上了楼。
张定坤知道他需要时间理清思绪,没急着去逼他,挨着沙发坐下,丢了根烟到嘴里,吞云吐雾了大半个晚上。
等天光大亮,他上伍公馆找伍爷说了袁闵礼这事。这事既然出了,就得了结,不能让他家大少爷夹在中间为难。
伍爷处理这种事情小菜一碟,他深知义子的为人和能力,毫不过问冲突的原因,径直下帖子请魏司令吃饭。
场面话也说得十分漂亮,“两孩子一个地界来的,日常恐怕有些误会累积,定坤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愧悔得不行。尤其对令千金,更感歉意,”他打开一只装满小黄鱼的木箱,“这点小玩意当然难以弥补万一。但是事情已经造成了,咱们也只能尽量补救,定坤放了话在我这,是要他一只手还是一条腿绝无二话。或是要别的补偿,老兄尽管开口,便是孩子办不到,我这当爹的也要尽力而为。”
伍爷是沪城地界的狠角色,但嚣张跋扈这词从来与他无关,不管谈判还是协商,都是这种温和声气,但能让他说出这番话,在他心目中,这个义子显然与亲儿子无异。
魏司令没料到女婿的腿伤竟是张定坤所为,一时有些犯难。要是寻常人,赔只手脚还不够,但若是张定坤动的手……一个巴掌拍不响,想必是有些恩怨。他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托词让袁闵礼自己提要求。
袁闵礼自从清醒,一直神色淡淡,既未歇斯底里,也未捶床唾骂,听到泰山大人的问询,抬起头温声道,“没什么恩怨,就是话赶话呛上了,三爷脾气急了些,就拔了枪。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确实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后果。那枪打中他小腿,大夫取出弹片后,并不十分疼痛。他那程子尽是事,海面愈发乱走货更容易,大笔资金流向他的户头,方家拿走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还回来,太忙了,确实疏于护理和休养。
“这么着吧,三爷如今已自立门户,又有伍帮主的庇护,他原先在方家那些股份想必也不看在眼里,他要肯……”袁闵礼的目光凝视着毫无知觉的左腿,眼底泛起了戾色。
赔偿要得过重,张定坤不能答应。要得太少,会心生防备。不轻不重,才能让人相信他息事宁人出自真心。
魏司令一拍桌子,“那必须肯。你安心休养,这个公道我肯定替你讨来。”
袁闵礼露出歉疚眼神,“劳动岳父大人了。”
但没想到伍爷转达这个要求,张定坤竟然拒绝,一脸暴躁地满地转悠,“他要钱说个数,股份我已经给绍伦了。”这两日大少爷早出晚归,冷脸相向,他追着说话他也不搭理,房门锁得死紧,他只能睡客房。这是又犟上了。
伍爷派人将方绍伦请来。
他有心替两人说合,备了一桌酒菜,饮完头杯酒,先说正事,他温声劝慰张定坤,“袁二公子既想要那些股份,就给他吧,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派人核算过他在方家占股的比例,就加上你那些,与方家也不过将将持平。”
他转向方绍伦,“绍伦,你回去跟你爹商量一下,如今局势混乱,传统实业不宜再扩张,有些铺子不盈利,能关就关,这股份多少也就不那么要紧了。倒不如集中资源、财力做一两个行当,做大做强,玉石这块,你爹要是感兴趣,咱两家可以联手。”
张定坤:“义父……”
伍爷点点头,他熟谙世情,深知张定坤之所以反对,是唯恐股份转移令方绍伦受指摘,他甘愿让出利润,免得孩子为难。伍爷之所以在沪城地界令众人信服,只因他从不一味逐利,能帮就帮,能圆则圆。
方绍伦不太清楚这些商场上的弯弯绕绕,但想也知道,袁家持股比例过多,方学群肯定不能同意。
可是在他看来,该给!股份是张三的,他伤了人家腿,赔给人家天经地义。就跟兜里只剩下吃饭的钱,但你欠了债,饿着肚子也得先把钱还了是一个道理。他一口答应下来。
张定坤要说话,他止住了他,“我爹如今养病,公司里的事都是绍玮作主,我会跟他说好。”方学群自从上次小中风,身体一直不大好,没法事事抓在手里,方二少的权限比过去大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他肯要,你肯给,这事就这么了结吧。”
伍爷点头,“是这个道理。”他亲自斟酒,举杯叹道,“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财富权势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有个心意相通的人,三餐四季,共度光阴才最要紧。”
张定坤目光灼灼地看着方绍伦,大少爷看他一眼,低下头来。
他这几日情绪低落,遇事有人往外推,有人向内求,他显然是后者。但他并不是个多么敏锐的人,如果张定坤不点破,他能一直活在幻梦里。尊亲慈厚,兄友弟恭。
不管他爹派人追击张三,还是张三枪伤袁闵礼,这些事说到底都是因他而起……他带着三分自我厌弃,一杯杯的酒水往嘴里灌。
伍爷看出点眉目,借故离席,留他二人对饮,又吩咐管家不要前去打扰。
偌大的厅堂里,光线昏暗,桌畔对坐的两人静默共饮。
张定坤第二日酒醒,其实有些后悔在大少爷面前揭穿他爹和袁二的真面目。将现实的丑陋撕给一个天真的人看,总是有些残忍。他应该在他怀里,不沾一点风雨。
这会他想喝酒,他就陪着他,不劝解,不辩驳,只是与他碰杯、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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