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玮跳起来,“你你……怎么知道?!袁二告诉你的?”
他去“金满银”知情的只有袁闵礼,因为之前都是一块去,但是他妈的就是邪门,袁二十赌九赢,他刚好相反十赌九输,虽说袁二够义气,回回拿他赢的补他输的,但次数一多也不太好意思。又不信邪,就撇开他,自个去。
月城是西南重城,物产丰富,南来北往的客商也很不少。他一般不跟本城人玩,怕传到他爹耳朵里。都是上天字号包厢,玩贵宾局。
不光环境幽静隐秘,酒菜色色合口味,还有当红的倌人陪局。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些江湖上的老麻雀,都爱刺激,玩得挺大。
他手风时好时坏,大概是欠了些银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财神爷眷顾,一两个晚上就都回来了。
他自恃谨慎,只有可能是袁二走漏风声。但又有些怀疑,他如今跟袁二交情也算铁磁了,难不成他哥一回来,他又调转了风向?
方绍伦一看他鼓眼咂嘴的模样,就想伸手敲他两下。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自以为有城府实际憨傻得不行的样子。
“跟闵礼没关系,债主都找上门了!”他把那摞借据往他怀里一扔,“我在门房碰上了。”
以方绍玮的性子是不会去查证这些的,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的借据,又是尴尬又是惊喜,“大哥你帮我垫钱了?宋家也真是,这几个钱还巴巴的来要,还是拐着弯的亲戚哩……”他赶紧将借据塞进怀里。
“人是合股的买卖,东家哪里知道那么多,你下头商铺的事件件都清楚?”方绍伦语重心长地警告,“你可不能再去了!让爹知道非打死你不可……”
方绍伦给他垫了钱赎回了借据,他乐得喊了声“大哥”,这会听他教训,还搬出爹来压他,他又不乐意了,撇撇嘴,阴阳怪气的“哈”了一声,“大概不见得?爹也就唬唬人罢了,不然早该把你打死了!”
方绍伦气得倒仰,面庞涨得通红,转身就走。
周蔓英端着两碟点心从厨房出来,正好听到方绍玮这句戳心窝子的话,眉头轻蹙,将碟子搁到茶几上,“绍玮,你怎么这么跟大伯说话……”
“难道我说错了?他自个先做下丑事倒有脸来教训我!”
“可他毕竟是你大哥,”周蔓英秉性柔和,尽管她并不认为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还是耐着性子劝慰,“私心里总是为着你好,你好歹多几分尊重。”
“那可未必!”他想起股份的事来,他之前就找方绍伦掰扯过几次,他总不肯应,“装得云淡风轻的,一到实际的就不肯撒手哩!”
“人家的东西还惦记,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灵波扶着腰,从二楼走下来。
她在方绍玮面前说话向来不客气,头三个月又是反应最大的时候,她心里烦躁,愈发不给他好脸色。
方绍玮也不敢跟她辩驳,灵波素性倔强,言辞锋利,如今又身怀“龙胎”,金贵得很。
蔓英忙迎上去,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她胳膊亲自扶着,嗔怪道,“怎么下来了?这两天为我爹的事累到了,该好好歇歇。”
“不碍事,躺久了也怪闷的。”灵波面向她,换了腔调,笑意盈盈的,“你烤饼干了?我闻着香味就起来了。”
蔓英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碟子端到她眼前,“正要给你送上去。尝尝,我多放了蜂蜜,是不是比上回的甜些?”
灵波拈起一块放嘴里嚼了嚼,“嗯,正正好的甜度。”
蔓英:“我明儿再给你烤个新花样……”
方绍玮:你们的夫君还站在这里,是都看不到吗?
这妻妾相得的场景原先带给他的是得意与欣慰,如今看来却有些酸涩和……艳羡了。
没错,就是艳羡。
蔓英有个头疼脑热,灵波急得通宵翻药方子,中药西药一股脑的炮制;灵波忘了吃饭,蔓英能把饭菜送到她嘴边上。
可是他忐忑地撒谎,“今晚有应酬,要是太晚穿堂过院动静太大倒吵着人,干脆就睡我外头那屋算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好。”丝毫不怀疑,不担忧,也不追问。
更别说某些情思旖旎的夜晚,面对他期待的目光时,两人如出一辙地回避了。
蔓英还算可以理解,她身子打小就不好,圆个房流血流了半个月,让他碰他也不敢碰。
灵波是真让他失望,一见钟情时的那股活泼灵动,到了床上,变成了不解风情的催促,“……哎你快点!有完没完?!”
第二回她毫无羞涩地垫了个枕头,冲他勾了勾手指,“来!我要多生几个孩子,蔓英姐也喜欢小孩,这样你在外头忙你的,我在实验室忙我的,也有人陪着她。”
方绍玮瞬间兴致全无。
第83章
农历新年到来的前一天,月湖府邸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
他劲瘦有力的身躯,走起路来脚步飞蹿,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晒成微棕色的面庞上,一双灵动的眼睛盈满了欢喜,看见庭院中的方绍伦,扔下手里的箱子,“嗷”地大叫一声冲了过来,“大少爷!大少爷!”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阿良变了个模样,抽条了长高了,面庞上有了刚毅的神态。只有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时,仍是当初上蹿下跳的皮小子。
方绍伦欣慰地拍着他肩膀,“阿良回来了!”阿良是孤儿出身,他入航校要政审,冠的是方姓,过年自然也是回方家。
老管家和孙妈迎出来,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有不欢喜的,七嘴八舌地表达着问候和关心。
“孙妈!您身体还好吗?想死您做的酸汤米线了!”
“好着哩,今天你孙叔在小厨房安排了席面,酸汤米线明早给你做。”
“谢谢孙叔!就知道您疼我。”阿良也毫不见外。
“你原先在大少爷院里的屋子拾掇干净了,快把行李拿进去,收拾收拾来吃饭。”
“是!”他跟着方绍伦穿过庭院,一路叽叽喳喳汇报着在航校的近况,脚步突然停下来,笑声也戛然而止。
前方款款走来一位少女,剪着齐耳的短发,白净面庞上是略显羞涩的笑容,明明盼了又盼,真见面了却只能低声问道,“你回来了?”
阿良手中的行李“啪”一声掉到地上,他忸怩地摸着后脑勺,“四,四小姐……”青梅竹马的小儿女,整年不见面,那份激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方绍伦会意地点点头,“你们聊两句,我先回房,晚点再上来说话。”
他径直回到房间,往立柱大床上一躺,窗外遥遥传来鞭炮声,明天就是除夕了。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去年过年,宾朋满座,开怀畅饮的情形……张定坤在簇拥的人群里侃侃而谈,引导纠结观望的众人入股棉纱厂,展望未来。
棉纱厂今年的效益据说相当不错,袁闵礼管理有方,张三爷留在沪城的人脉仍发挥着销货的作用。入股的股东个个喜气洋洋,不少人到方家来问三爷什么时候回来?在华国人的概念里,再忙再累,年总是要过的。
老管家疲于应付,只能搬出老一套说词,“三爷出国啦外国人可不管咱过年的事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方绍伦听在耳朵里,尴尬之余,却也无法抑制地涌起了思念。怨是真的怨,想也是真的想。尤其在这种“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时节,你在哪里?跟谁一起过年呢?
他并未在思绪中沉浸太久,阿良叩响了房门。
“这么快就聊完了?”他难得好心情地调侃了一句,将一个红封扔到他怀里,“提前给你压岁钱,怕明儿喝醉了。”阿良入读航校,是方绍伦月例供养,不走府中公账。他怕他面子薄,都是发红包的形式一次给足。
方府的除夕宴历来是一场大团圆,本地铺子的掌柜就算在家吃了年夜饭,也会赶来喝杯酒。这样的场合,方家两个成年的少爷是躲不掉的。今年可没有人再帮他挡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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