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张定坤松了口气,“你拐着弯跟方二说说,让他劝他爹,让绍伦回沪城,他要是呆在月城,老爷子少不得催他婚事。”
“那二愣子能起啥作用?不添乱就不错了。”灵波撇嘴,“这事关键还得看大少爷,我听过捆着新娘子拜堂的,可没听过压着新郎官洞房的!他要死活不肯,谁能犟得过他?”
“你是没见过老爷子的手段。”张定坤慨叹,方家的老狐狸委实狡诈,一个选择题甩出来,让他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不过他也不怵,横竖大少爷心里有他。
他后来躲躲藏藏地找老管家打探了,大少爷祠堂是跪了,毒誓是没发的。只要大少爷一日没成亲,他终归有机会扭转乾坤。
大少爷的性情他自恃了解,他俩拜过关公,有过那么多浓情蜜意的夜晚,他不会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他这阵子也着实过于沉迷儿女情长了,乱世正是发财的好时机,他按了按胸口,那里装着伍爷亲笔写的一封引荐信,先让他去挣一份家业,一份不输方家的家业,老爷子不把他那仨瓜两枣看眼里,还是嫌少!
他要打下一份泼天的富贵让他老婆和老丈人瞧瞧!
张定坤一走,月城铺子里这些掌柜立马就察觉到了,不时有人上方府打探三爷去哪了,怎么好阵子没看见了?
方学群严令封锁了消息,只说张定坤奉命去开拓新商道了,事涉机密,不便透露。
以张三的影响力,这是最稳妥的说词。
众人也没有起疑,毕竟几家公司的股份并未发生变化,如果张三爷另起炉灶,方家肯定要拿出一大笔款项来兑他的股份。
但是不久之后,大掌柜之一的左云公然退出了方家公司,将名下资产在钱庄整合,大有与方家切割之后携款远游的架势。
左云向来唯张三爷马首是瞻,如今张三爷不见人影,左云又作此举动,一时间月城街面流言喧嚣尘上。
好在有袁闵礼出面安抚众掌柜,因着博新棉纱厂这半年来井井有条,生产、业务都拓展得有模有样,袁闵礼的威望增加不少。
他从多方面证明方家现状安稳,资金流充足,并在言谈间暗示,左云是因为有错才被革出,方家念旧不予披露内情罢了。
方家很快安排了新人接替左云的位置,掌管他之前负责的产业。这个人选任谁也没想到,竟然是九姨娘丁佩瑜。
五姨娘来探望养病的方绍伦,不免抱怨,“老爷宠她太过了,还不是因为她生了绍琮的缘故。”
绍琮已经到了蹒跚学步的时候,确实玉雪可爱。方学群慢慢退居二线,有些含饴弄孙的闲暇,对幼子多有宠爱。
连带着对九姨娘想要为儿子攒份家业的心思也能理解,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给了个机会。
这是之前对方绍伦都没有过的仁慈,但是情有可原,毕竟绍伦和绍玮年纪相近,而绍琮差了一大截,等他长成,方家的家业兴许早翻了几番。
方学群将张定坤名下的股份收入囊中,很有些兴致勃发的展望。
而九姨娘也不负厚望,花了番功夫将左云原先管着的那摊子纳入了麾下。
老爷子一高兴,大手一挥,又多配了台车和司机,从此九姨娘经常在小丫头的伺候下,穿着素色旗袍,登车出入府邸。
她如今在方学群面前很说得上话了,方绍伦病愈后想回沪城继续任职,老爷子原本不肯,要在世交家择个合适的姑娘,看着他成了亲,携妻一块才准他回沪城。
丁佩瑜在一旁规劝,“仓促之间哪里有合适的人选?绍伦这样的人才胡乱配一个也是可惜了的。您不如给个期限,让他回沪城寻摸,要是到期还没定下来,您再给他指门亲事也不迟。”
方学群思虑再三,同意了这个建议。
他派人追击张三,两次三番都未能得逞,据说已逃入印缅,不怕他再来歪缠。大儿子人品样貌摆在这,要是能在沪城娶个门第合适的姑娘,当然比在月城挑一个强些。
他恨恨甩下袖子,“就以半年为期。半年内你选个合适的带回来,咱方家张灯结彩办喜事。要半年都选不中,那就我给你挑,你也别想尥蹶子!”
方绍伦照旧缄默以对。
他病了一场,单瘦了不少,性情也没有过去跳脱飞扬,人总是在一次次的挫折与磋磨中成长的。
方学群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下去。这孩子还没转过弯来,心里还恼着哩,是得给他点时间、空间。
司机送方绍伦去火车站,颠簸的山路上踩下一脚刹车,“大少爷,前边……有人拦车。”
一颗心“嘭嘭嘭”跳动起来,伸头一看,是左云骑着马挡在前路。
方绍伦推门下车,左云却没有下马。
“大少爷,”他勒着缰绳,骏马嘶鸣在原地打了个转,“你配不上俺三哥,我要去找他,把他抢走,别说我没告诉你。”
方绍伦愣了愣,半晌,点点头,“好。”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大少爷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说什么呢?说他的情非得已?不说他也知道。说他还念着他、盼着他?他都不知道半年后该怎么办,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左云一挥马鞭,迎着朝阳远去,方绍伦坐回车里,“走吧。”
他仍旧干着他的城防队长,收拾了行李打算另找住处,末了还是把东西一摊,仍旧住着复兴路的公寓。
迟早是要回来的,能等一日算一日。
方绍伦心里其实清楚,他爹就是要借此机会,将张三赶出方家,不废一厘一毫就收了他手上的股份,还让他没处说理。
他虽然对涉及的具体金额没有概念,单看方绍玮不依不饶找他掰扯也能窥到端倪。人到方家十几年,冒着严寒北上,顶着风沙西走,说是卖命挣下的家业也不为过,一朝就到了方家口袋里。
就算是方家的儿子,也不能不感到亏心。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世事不能相容,家人不能理解,有何幸福可言?何况他爹已是风烛残年,要真这么着跟张三走了,枉为人子。
他私心里觉得他跟张三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了,但并不觉得两人的关系能够长久。好一时还能好一世?分开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张三也忒实诚了些。一拍两散就是了,做什么又是聘礼又是贺礼的!
尤其当他百无聊赖打开卧室那个保险柜,满满一柜子黄鱼和外币简直戳人眼睛,愧疚不可避免的涌上心头。
从祠堂决绝到远走异乡,张三绝不是没时间没机会拿走这些。或者留下一半,也算他仁至义尽,毕竟他全部身家都留在了方家。
可是,不是,柜子里满满当当,只塞得下一张小纸条。
方绍伦扯开来,正面两个字:珍重。背面两个字:等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他捂住了脸庞。
秋天到来的时候,魏世茂和魏静怡去了东瀛。方绍伦去码头送她们。
魏司令大概不习惯这种场面,并没有来,魏世勋当代表。
魏静怡将方绍伦拉到一边,“绍伦哥哥,三爷他真走了?”
张定坤和方绍伦这事明面上没有什么传言,但方学群生病住院,相熟的几个世家多少听到点风声。
“要不是你俩这事,我还走不了。我还得谢谢你们。”魏静怡感叹道。
魏司令是因为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才同意魏静怡兄妹俩去留学的。
方绍伦和魏静怡差点谈婚论嫁,闹出这一出,指不定要尽快结亲。他欣赏人才,跟方学群也交情深厚,但到底疼爱女儿,不愿拿自家孩子去填窟窿。
平时在沪政厅遇到,打招呼也没什么异样。何况本来相遇的机会也不多,魏世勋在四楼办公,魏司令偶尔来也是四楼五楼穿梭,等闲碰不上。
不过方绍伦知道,他能在旷工许多天以后继续当他的城防队长,不光是魏司令念旧情,也有谢厅长的关系。
因为以厅长之尊,谢厅长驾临过他的小办公室一次,言笑晏晏的问他,“绍伦,近来没怎么去伍公馆?前几日筵席上,春来还问起你,说许久不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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