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略一迟疑,“……手上,”他发现了自己的错漏,羞惭道,“他从手上撸下来给我的。”
张定坤倒吸口凉气,站起身,大声喊道,“赵文!备马!赵文!”
左云不明所以的跟着跑出去,只见张定坤疾步走进庭院,赵文已经听到声音,牵着张定坤那匹爱驹走进来,又扬声吩咐仆从准备行囊。
“三哥,”左云扑上去扯着他衣袖,“可是他跟那个小白脸亲嘴是我亲眼看见的……”
张定坤甩开他,走到赵文跟前,握着他肩膀,后脑勺对着左云,转动了两下,回头问道,“是不是这样?你真的看到他俩嘴凑一块吗?”
左云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张定坤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赵文接过仆从匆匆收拾出来的行囊,冲左云道,“矿上的事就交给你了,跟敏登、觉图合计着办,卢爷伍爷那里告个罪。”
他牵过另一匹马,扬鞭奋蹄,向着张定坤的背影追去。
第97章
三岛春明发现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疑似失恋后,方绍伦颓丧了一个星期,很快就投入了频繁的社交当中,而且于男女关系上远比过去放得开了。
之前沪城这些公子哥们一块玩乐,他是最被诟病“假正经”的那一个。
跟舞小姐们跳舞,那就是纯粹跳舞,手都不肯往下移半分,更别说趁机揩油吃豆腐。如今呢,那是十分自如的放在小姐们纤腰上了,缠上来的藕臂香肩也不拒绝,任她们勾着搭着。
长三堂子是这帮公子哥们的据点之一,里头的清倌人看方绍伦长得俊俏,不少想勾他梳拢,酒席上难免摸摸蹭蹭,他原先敬谢不敏,如今就着那纤纤素手将送到唇边的美酒一杯杯饮尽,还会轻拍人家脸蛋,贴着耳朵讲笑话。
十足的纨绔子弟作派。
三岛春明在紧要关头将他拉出去,一人叼根烟,坐外头花园里聊天。
“绍伦,别为不值得的人作践自己。”
“嘿!”方绍伦咬着烟头,“这事在你们身上就是玩乐享受,到我这就是作践自个了?什么道理。”他发出一阵久违的愉悦的笑声。
可在昏暗的灯色里,三岛春明窥见他迷茫的眼、抿紧的唇。
同窗三年,他从没见方绍伦哭过,可为了那个贱民是一再的破例了……那一晚他在身心愉悦的顶点,把趴着的人翻过来,才发现半个枕头都湿了。这让胜利的喜悦大大的打了折扣。
他得到了他的人,并没有得到他的心。
三岛春明暗自咬紧了牙,却展开了胳膊,“别硬撑,我很乐意借个肩膀给你。”
“呸!用不着,”方绍伦把烟头弹到他脚边上,“春明,还记得我离开东瀛的时候吗?我说想回华国来一场邂逅,尝一尝爱情的滋味……现在只是回到原点。”
方大少爷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既然你能抛下那些缠绵过往,我也能忘得一干二净!你身边有佳人陪伴,我也不见得要独守空房!
他把烟头丢地上,皮鞋碾熄了,转身回到了人潮汹涌的舞池。
三岛春明在他身后面目晦暗,他如此处心积虑可不是为了让方绍伦“回到原点”。
他要他的愉悦呻吟是为他,痛哭流涕也是为他。
第二天他特意挑了个人少的时段去器械所,推开门,方绍伦正伏案翻译图纸,看见他一脸高兴,“春明,来得正好,这个‘肋骨’是指什么?”
“船体纵向结构中的横向支撑构件。”
“那这个‘Freeboard’呢?”
“干舷,船舶甲板到水线的垂直距离。”
虽然方绍伦精通东瀛语,但结合专业术语还是有些难度,即使英文标注了,不明白意思就会影响文献翻译的精准度。
三岛春明一一替他解答,“能否惠赐座椅一张?”
“啊,抱歉。”方绍伦给他搬张椅子,两人并排坐着,原本眼睛都凝视在图纸上,可窗外一缕阳光踱步而入,映照在大少爷的眉梢眼角。
那即使在光线照射里也十分细腻的肤质,挺直的鼻梁,丰盈润泽的嘴唇,周身萦绕着一股独有的清冽香气,像三月的草木在春日里探出芽尖。
三岛春明转过头,淡笑道,“讲得口干舌燥,能否惠赐甘露一滴?”他欺身而上,欲吻红唇。
方绍伦连连后退,有些磕巴道,“……春明,你别……”
身后一只手已拦在他腰间,三岛春明不容拒绝地逼近,一垂头却吻到了手指上。
“春明,我们聊聊。”大少爷将凑近的面庞推了回去,低声道,“你说要破除情感的迷障,如果是我跟……”他不想提那个名字,“把你引到同性这个坑里,那我的确负有一分责任,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俩已经……一睡再睡,”他叹了口气,“到此为止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你了。”
“绍伦,我说过我会等你。”三岛春明沉声道,“等你彻底放下那个不值得的人。”
方绍伦皱眉,“春明,你是最洒脱的,不要做这种无谓的期待。”
“为什么?”
“我再也不想跟男人搅和在一块了。”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嫉妒噬心的滋味,睁开眼是空荡荡的房间,闭上眼是两人的抵死缠绵。清醒的时候是报纸上那些照片,睡梦里是不同场景的婚礼,不变的是新郎新娘的人选。
如果没有张三胡搅蛮缠,他压根不会考虑这种不被世俗所容的感情。疑似被始乱终弃,大少爷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急于找到一点证明,证明自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三岛春明的心头掠过一丝凉意,他意识到了方绍伦的想法,接下来的聚会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卡尔顿的豪华包厢里,几台西式的电风扇“嗡嗡”地转动着,为迈入夏季的沪城送来阵阵凉意。
刨花水将黑发梳得服服帖帖的公子哥斜躺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矮几上,随着乐曲的节拍轻轻晃动。
衬衫的两粒纽扣解开,露出一线晕红的胸膛。方绍伦那只修长的手掌半掩在面颊上,向后仰着头,吃吃低笑着。
紧挨着他的舞小姐正在莺声撒娇,声音一星半点的传到三岛春明耳朵里,“……哎呀好不好嘛方公子……我们上去好不好……”卡尔顿舞厅的楼上就是卡尔顿大饭店,舞小姐约他上去自然不是吃饭。
方绍伦坐起来一点,胳膊展开,很随意地搭在她肩头,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
娇俏的声音咋呼起来,“我才不信呢!”粉拳往他胸口上轻捶,又咬着牙横着眼波,“……那去你家总行吧……就不用开房了……我就看中你这个人了冤家……”纤纤素手顺着敞开的领口滑了进去……
三岛春明踢了一下一旁的孙正凯,使了个眼色。
孙正凯会意地站起身,走过去拉起那位美娇娘,嗔怪道,“玲珑,本少爷今儿可是专程来捧你场的,都不陪我跳一个?”也不管她推脱,拉起人就滑入了舞池。
三岛春明端了杯鸡尾酒坐到方绍伦身边去。“这位玲珑小姐很中绍伦的意?”
“唔……”方绍伦已经半醉,稍稍撑起身体,“腰细。又不嫌我没钱,我跟她说我没钱她还不信,要不春明你给借一点?我过阵子回月城,回来就还你。”
器械所那点薪水哪里经得起这种场合的高消费,方绍伦确实入不敷出。按说他可以上方家的铺子里支钱,他又拉不下面子。
好在这些朋友都是好玩乐的二世祖,今儿这个请,明儿那个请,一天天的也就这么混下来了。但不管是要带舞小姐出台,还是打赏清倌人,总不好还记朋友账上吧?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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