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一个几乎累到晕厥的打工人忽然灵魂一轻,甚至疲惫都无影无踪了。
“星回,”机长先生说:“我落地了。”
孟星回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四处看了看和他一起加班的同事们,他们面色蜡黄,神情麻木,盯着电脑,塌着肩,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具象化版本。
只有他短暂地从僵尸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他趴在办公桌上,捧着手机回复:“狗狗可以自己找到家吗?”
机长先生说:“可以的。”
他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孟星回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正在跑的代码,沮丧地回复:“可能今晚回不去了。”
华啟每次落地深圳可以待两天作为休息,机长的飞行频率不会那么密集,这是为了让他们足够的休息时间,保证在飞行时有绝对充足的精力与最好的状态。
“我在你公司楼下,”机长先生说:“可以下来和我抱一下吗?”
当然可以!
他们已经那么久没见了。
孟星回从工位上起来,向电梯的方向跑。
夜间除了他们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电梯一路畅通,他匆匆跑向公司门口,在午夜里,他的恋人仍穿着一身帅气的机长制服,身材笔挺,一丝不苟。
孟星回跑向他,从身后抱住了他被制服勾勒完美的腰。
“星回,”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随着深圳的夜风一起传入他的耳中,他说:“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下班吗?我想和你待得近一点。”
孟星回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从衣服上传出的体温,就着深圳温吞的风一起慢慢消化,化在自己软趴趴的心里。
“不可以。”孟星回霸道地指示:“回家洗干净等我。”
华啟转过身,把他揽进了怀里,一阵花香传入孟星回的鼻息。
“这是我在昆明买的花,”华啟提着一个牛皮纸袋做的花篮,里面的玫瑰花团锦簇,甚至还带着水珠,他说:“卖花的人说,送给久未见面的恋人很合适。”
那束花在他的办公桌上开了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他的状态非常好,看到花时就会精神饱满,从此不爱花的他喜欢上了玫瑰。
“这些都是三十块。”摊主忙碌着清点,并没有太多精力搭理他。
孟星回想还个价,但是想了想,直接付了钱,选了一束和记忆中相差不多的花,慢慢走过拥挤的花市长廊,与无数人擦肩,最后,走出花市。
乘坐地铁,他来到了火车站,买到了最近一趟去往贵阳的车票,就在半个小时后出发。
昆明一般是来到云南的旅客第一中转站,车站里人很多很杂。
孟星回站在检票口先排着队,慢吞吞地随着人流上车。
车辆启动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
他们在一起的仓促,分手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没能见上一面,只是在网络上简简单单说了一句。
那天孟星回解绑了所有和华啟的关联帐号,甚至将手机上的视频VIP账号也退出,那时华啟正在执行飞行任务,刚从深圳起飞,去往兰州。
他在这个不长不短的飞行时间里,做好了一切,给华啟发了一条“我们分手吧”,没有等待他的回复,直接将电话卡掰断,扔进了垃圾桶。
这场恋爱对华啟始终不公平,由自己点头同意,由自己终结,华啟始终未曾占据过主动权。
全部因为自己的自私。
目光停留在高铁小桌板上的玫瑰,并不多艳丽,中央的绿色花瓣清润柔软,就如同……恋人的每一个吻。
两年时间,华啟终于回复了两人最后的那条消息,孟星回手指微僵,迟缓地从背包里拿出药,塞进了嘴里。
药片咽下去的时候,苦得他掉了滴眼泪下来,连心脏也被苦涩淹透。
四月,贵州的草木都已兴起,空气湿润,从下车开始就阴雨连绵。
孟星回有点冷,套上了外套,从火车站去往汽车站,恰好赶上了去往荔波的汽车。
汽车很小,是舒服的商务座椅,除了司机一共能坐八个人。
并没有按照车票顺序来坐,他上车的时候就坐在了车门口的位置。
车上有一家三口,年轻夫妻带着岁的孩子出来玩。
车平稳地开在去往荔波的路上,贵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渐渐映入眼帘,奇形怪状的大山连绵起伏,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远处薄雾掩青山,整个世界都在苍翠绿意间。
车窗上起了薄雾,路程远,雨珠揉碎了茫然的思绪,使人变得困倦,阴天的缘故,车里光线暗,也被这雨带得有几分潮闷。
前座的年轻妈妈已经不间断说了一个钟头,声音温柔略带兴奋,因为车不大,所以整辆车都能听到她说话。
这样的环境太适合睡觉了,可孟星回被吵得睡不着。
他计算过,那位妈妈最长安静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每隔五分钟就会拿起水壶问自己的女儿要不要喝水,看一会儿窗外,就会叫自己的女儿也向外看,分享景色。
这是一个很称职的妈妈,但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乘客,孟星回有点心烦意乱,他觉浅,每次要成功入睡的时候,前面总会开口说话,把他从浅眠中拉出来。
他心情不好,但并没说什么,他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公共区域,说话是自由。
车里很静,除了那位妈妈和并不太搭话的女儿都在闭着眼睛假寐。
直至小姑娘说了一句:“妈妈,你可以不要说那么多话吗?”
世界短暂安静下来,他终于得到空隙睡着了。
耳边有轻微的嗡鸣,孟星回缓缓睁开眼睛,周围光线很暗,隧道漫长,那位妈妈又开始说话。
看了眼时间,他睡了不到十分钟。
贵阳到荔波将近三个钟头的路程,前边大家都在睡觉,快要到了时开始交谈。
孟星回戴着口罩和耳机,倒是没人和他搭话。
旁边的啤酒肚男人接通电话,非常大声地和对面的同事喊话,这段路信号不好,越接不通他声音越大,很傲慢不耐烦的模样,后边来旅行的几个人也聊了起来,前边的妈妈开始和司机攀谈,询问旅游攻略,商务车厢有限的空间放大了声音,整个世界都很吵。
他尝试说了一句:“可以小声点吗?”
声音被淹没,没有人理他,旁边打电话的男人阴阳怪气地大声说了句:“能不能都小点声,都什么素质?”
没人理,该吵还是吵。
孟星回把音乐开到最大,可还是心烦。
手指焦虑刻板地在屏幕上滑动,一不小心按到了解锁。
屏幕上空空荡荡,没有电话,也没有讯息。
华啟没再联系他。
他静静关掉手机,剥开一颗糖,拉下口罩,塞进了嘴里,糖果的甜香短暂让他的焦虑缓解。
这样一路忍耐着,终于进了城,看到红绿灯与楼房。
车并不是直达景区,要在荔波进行转车。
这一路的吵闹震得他耳朵疼,车终于到站时,他立刻拉开车门逃了下去。
司机也下来了,说:“要去小七孔的可以上前边那辆公交车。”
公交车安静停靠着,开着门,他们到得刚刚好。
这会儿雨停了,天还是阴得厉害,他心情也不好,耳边终于宁静下来,他觉得脑中还在嗡嗡作响。
好在,公交车上没什么人。
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摘下了把耳朵弄痛的入耳耳机。
这样,周围就只剩下雨声了,公交车上有几个小姑娘,贵州口音,说话文文静静,被又起的雨声牵扯着,渐渐在耳边变得朦胧。
他抱着那捧玫瑰花,靠在座位上,终于能小睡一会儿。
醒时已经快到站了,嘴里的硬糖长时间抵在一个地方,没有化开多少,只在那个地方甜到麻木。
转过山路,看到零星的房子,打开定位,看到自己已经到了黔南。
公交车缓缓停下,司机平板地声音说:“到站了。”
上一篇: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上
下一篇:标记的是前男友他叔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