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鱼的,只要你给我们指路,这些铜子儿就是你的了。”
中年男子:“……”
满嘴是粪就算了,还这么抠!
七八枚铜钱能买个啥?
昭宣帝那会儿,铜板子倒是值钱,五个铜板能买一斛米,给一户人家吃两三个月。但现在不是盛汉,而是乱汉,粮价早就涨得不成样。
如今七八个铜板,别说一斛米了,连半袋豆子都买不起,就这死抠门的行商走狗,埋汰谁呢?
中年男子暗中愤懑鄙视,面上还要装作收获意外之财的模样,忙不叠地开口:“就在那个方向,一直走便是。”
中年男子所指的方位,并不是什么南陵城,而是阢山。
刘巍一看到那山,当即皱了皱鼻:“我不喜欢爬山。有没有别的路?”
中年男子为了演好贫穷的渔夫,忙不叠地拿过裨将手中的铜板,往自己怀中收好,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有是有,只是……”
裨将故作不耐:“收了钱就别磨磨蹭蹭的了,快说。”
中年男子在心中痛骂对方三千回,佯装怯懦地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地接口:
“其他方向……不但要绕远路,而且还可能碰上大虫和山越。”
大虫即是老虎,山越即是扬州一带的山贼。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句说明后,“小公子”的浓眉皱得极紧,充满了忧虑。
“没有别的安全的路了?”
中年男子摇头:“这是唯一一条能够安全通过的路——虽然难走了些。”
“小公子”看上去极为不满意,却又别无选择。
无法,他只能让中年男子在前方引路,承诺会在事后给半吊钱当带路的报仇,命令车队跟上。
中年男子根本就看不上这半吊钱,却还要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模样。他见大鱼上钩,背着手,朝江面方向做了两个隐晦的手势。
几个假渔夫在心中窃喜,殊不知,他们眼中的假商队也在心中重复着同样的心声。
——上钩了。
中年男子带着刘巍等人上山,特地将他们往陡峭且靠近山寨的方向引。
就在即将靠近山民提前布置好的陷阱时,刘巍忽然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坐,任性蛮横地道:
“我走不动了,原地休息。”
前面就是陷阱了,只要把这群人引进陷阱,劫掠的计划就成了一半。这都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中年男子哪能让这些人停下来休息?
他当即道:“山路不好走,得趁着天还亮,走完这段陡峭的路。要不然,待到天黑,这路就走不成了。”
刘巍不耐地摆手:“走不成就走不成,在这驻扎一晚。这路就在这,难道明个儿还会消失不成?”
中年男子恨不得指着刘巍的鼻子大骂,可他不能,只得耐着性子劝:“山上多毒蛇猛兽,不好多留。这座阢山并不高,走完这段,就能见到顶了。”
他以为能说动刘巍,却没想到只得来刘巍毫不客气的一瞪:
“你不是说别处有大虫,这一处没有吗?”
中年男子被哽住,反应极快:“此处没有猛虎,别的山兽虫蛇还是有的……”
“别的山兽虫蛇,有何可惧?用火就能赶跑,不用担心。”
中年男子真想当即用火棒在对方头上戳个窟窿,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怎么就能说出如此狂悖烦人的话。
“可是我要为公子带路……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好留下。”
只差直说“你心里有点数行吗,麻烦别人带路,不是让人陪你磨蹭好多天,能不能有点自觉”。
刘巍却是相当古怪地扫了他一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既然受了我的钱,当然得陪我一同留下,不然你以为五百铜子儿是那么好得的?”
他竟然还好意思提五百铜子儿?
中年男子差点气炸,恨不得夺过对方行囊中的半吊钱,甩对方脸上。
可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鸟鸣。
中年男子当即两眼一亮。
这悦耳的声响,其实并非鸟鸣,而是寨子中一位擅长学习鸟叫的同伴在向他通风报信。
援军已至,这群肥鱼即将被宰杀。
第69章
坐在石头上的刘巍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鸟鸣声有问题,可他敏锐地察觉到中年男子细微的神态变化,不由心中一动。
他又故意说了些气人的话,发现中年男子气归气, 但看起来颇为平稳, 再也没见原先气急败坏的模样。
刘巍暗中警觉,似不经意地说了句“这山看着倒是不错”,以此提醒众人提高警觉。
部曲们事先就约好了暗语,听刘巍说起这句话,纷纷绷直了手臂,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
中年男子不知对方已经发现了异常,还在原地演戏。
他像是动嘴皮子动得累了,破罐子破摔地放弃劝说, 走到一棵歪脖子树旁,靠在树上休息。
他挑选的位置尤其讲究,既不会因为离得太远而引起旁人的怀疑,又与树旁一条长着灌木的小道紧挨,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可以一下子钻进灌木中,借茂盛植被的遮挡藏匿身形,乃至悄悄逃跑。
刘巍这一方可不会如他所愿。当即,裨将故意走到中年男子身边,看似在询问前往南陵的最佳行程,实际上在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不让对方伺机逃脱。
哪怕心中烦的不行,中年男子也不敢在这个关键的节点表现出异样。他一边与裨将虚与委蛇,一边暗自焦急,恨不得这人早点说完废话,早点从他身边离开。
双方都在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矫饰言行,与对方演戏,暗中祈祷自己这边的人能先一步赶到。
终于,一刻钟后,靠近陷阱这一侧的密林传来风吹枝叶的沙沙声,伴着又一声清脆的鸟鸣,与一声遥远的喊叫。
中年男子心知己方大部队已至,而且备好了陷阱,立即支起身,往前疾走两步。
“前方好似有村民在呼救,我先过去看看。”
话刚说完,他就被后背传来的巨力掼倒,重重地跌在地上。
“拿了钱还想走?我看你贼眉鼠眼的,不像是老实人的样子,该不会想白得这二百五十枚的铜子儿吧?”
在要求男子带路前,裨将把承诺给的半吊钱挪出了一半,给了中年男子。这番话倒不算是无的放矢。
中年男子又疼又急,险些破口大骂,可随即,他的后背便升起几丝凉意。
他虽然瘦弱,但也是练过武的,对方能那么快地制服他,且拥有如此大的巨力……这些人,当真是寻常的商队吗?
他心中发冷,第一时间伸手去掏腰间的陶哨,想要吹响哨子示警。
但是,男子的手还没碰到那哨子,腕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一双皂色长靴踩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行动。
中年男子顾不上吃痛,骇然抬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不带任何温度的眼。
“别动手啊,我们来说道说道。”
一时之间,他难以分清对方究竟是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还是巧合之下的举动,只无端觉得恐怖。
“不要动手动脚的,吓坏了人,让他别瞎跑就成。”
刘巍假意劝说,目光几次掠过山脚,像是在观赏风景。
中年男子犹准备说些什么,就被裨将堵了嘴,拉到众人中央。
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因为视角的变化,发觉这些看似懒散随意的护卫,实际上站位极为讲究,每一个都下盘极稳,随时保持着禁戒。
男子知道自己这是上了当,他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扎,但不知道裨将用了什么绳索与捆绑手法,捆绑着双手的绳结竟格外坚韧,怎么挣都挣不开。
在忽然升起的焦虑与不安中,他开始猜测刘巍等人的来意,越想越觉得不简单。
别无他法之下,男子只得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部族上,希望寨中的其他人能早点发现不妥,将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全部击杀。
鸟鸣传来的方向,埋伏在陷阱附近的人似乎一直在等男子的行动,却久久等不到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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