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年,细细绿绿的青草从地上冒了出来,像是大地新生的毛发。
草木灰给大地补充了土壤,它没有就此变得贫瘠,反而更加肥沃,荒草丛生。
大火燃尽后的第二年,农民们好像忘记了赵如冰,又去了那里,开始照常的在田垄之上洒上玉米种子。
他们重新开荒、浇水、施肥。
只在赵如冰死去的地方,围出了空着的一个圆形。
当年,通信公司的墙,早已经被烧得坍塌了。去往公司的路,也已经被刨了。这边的房屋瓦舍,全都化成了砖瓦土块。
远远看去,这里只有一片绿色的玉米地。而没有汽车行驶的大道。
如果不是有仙人从天上俯瞰,根本就发现不了,赵如冰的尸体空出来的那片不种玉米的空地。
农民们为了防止有人误入这里,就在旁边立了一个石碑,上书:
“前方有赵氏厉鬼尸身,禁止通行。”
……
大火燃尽后都第五年,再也没有人提到她了。
人们看似忘了,却总是在说道类似于“火”,“鬼”这样的词语的时候,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左看右看。
“赵、如、冰”这三个字,完全不敢以任何方式被他们组合在一起。
只有阿赖敢笑哈哈地在公众场合提。
他靠卖血赚的那几万块钱,早就给花完了。
他得重新去卖血,所以总是在小区门口往外眺望,时不时地问问楼下超市卖酒的小老板,那个车还来不来。
“早就来了,就在那边。”老板指了指门口处的路,想要像往常那样,开口劝他两句。
别卖血了,找个好工作,好好过日子什么的。
但他一瞬间想到了赵如冰。
“我只是想在毕业后找个工作而已。”——这是赵如冰最初的愿望。
“谁知道我现在怎么变成了尸骨不存的厉鬼。”
然后老板便瞳孔一缩,用扇子扇了扇自己肥涨的脸。
表示,算了算了。
能活着就行了,找不找工作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多少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有了今天,不一定有没有明天呢。
“来车了?”
阿赖听见这个消息,明明他等了卖血车那么久,如今真的等到了,竟然怅然若失,心里慌张忐忑,上下乱蹦。
他低着头,撸开了自己的左手边的衣袖。
看着那里因为常年被抽血,而被扎出来的点点针孔。
这些针孔处,有淤血的痕迹,黑青色一块一块的,有点像被火焰燃烧过的瘢痕。
有点像……赵如冰。
好像快要把他烧死了。
他忘记了买他以前最爱喝的冰啤酒,放下袖子,从超市里冲了出去。
去看了那辆卖血车。
正好,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夥子,长得一头乌黑短发,像刺猬一样向上扎着,人高马大,倍精神。
那小夥用右手按着自己左手臂的肘关节内侧。
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看起来是刚抽完血下来。
穿白衣服的漂亮女医生,塞给那小夥子一个红包。
那小夥子呸了口唾沫,用指尖查了查红包里面的钱,查完之后,笑呵呵的揣进了裤兜里。
“谢谢咯!美女!”
小夥子舔了牙,垫着脚步离开了,消失在小巷尽头。
阿赖看着他,觉得他的背影,隐约之间,竟然有些熟悉。
“我好像在晓润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鲜活,我不想看见她哭,我不想让她重复我自己的人生结局。”
赵如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那种极其冷静又克制的声音,然而声音之下,还夹杂着许多无奈,许多痛苦。
阿赖蹙起眉头。
“喂!阿赖!”白衣美女医生从面包车后门上跳下来,认出来了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问他,“怎么了,又来卖血了?我跟你说,你这种猫熊血现在很稀缺。我在南边认识一个大款,他躺在床上倒了,就缺你这种血。”
阿赖转头看向她。
“这次十万块钱,事成咱俩对半分。如何!”
阿赖没有说话。
“这种好事我都想着你哩!”美女又拍了他的肩膀。
“我不,我不干了。”
阿赖很是茫然着说了一句,转身走了。任那女人在身后叫唤。
他突然觉得,他得去找个工作。就像小如那样,去找个正经的营生过活。
他是个男人,有的是力气。
不,也许没有那么多力气!他很萎靡,好几年躺在床上不动弹,连抗一袋大米上楼都费劲。
但他总有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脑子?不,也没有。他有学历!但那些知识早都忘光了!
那他有什么?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了许多扎人的小胡须。
他的脸还是帅的,但现在他已经不年轻了,他和赵如冰一样,三十岁了。曾经有许多女孩在学校里可能喜欢过她,但现在完全没有了。
可……
三十岁又当如何呢。人生才刚开始不是吗。
他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但他觉得凭藉自己的聪明劲儿,总能学会些新东西。
赵如冰能用一年时间,考下律师资格证,他觉得他也完全可以。
他也可以学习缝纫裁剪,剪头发的手艺。如果有人愿意要他,收他为徒的话……
那他肯定会去干的。
他想了这么多,竟然才走到了巷子口。
“你以后也别干这个活了,私自倒卖血液这玩意犯法!”他转头,冲着那个开面包车的美女喊。
但那个美女的脸孔那么模糊,离他那么远,他觉得她肯定没听见。
他想去找刚刚卖血离开的那个小夥子,提醒他年轻力壮分,以后别干这个了,不如去工地上找一份出苦力的活。
可是又没有找到。
我应该去干涉人的命运吗?
阿赖问自己,反正他年轻的时候,他很讨厌那些长辈仗着自己年纪大,给自己提供一些有的没的意见。
现在我也要变成这样的人吗?
还是别了吧。
就算找到他,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阿赖挺直了身板,回到了家。躺在床上,立刻订了个去南方鸾凤市的火车票。
他觉得自己得去见赵如冰一面。自己是得找工作,但那得跟赵如冰说一声。
赵如冰一定会保佑他,保佑他找到一个不吃人的好工作。
又或者说……
赵如冰会帮他吃掉吃他的黑心老板。
或者其他的什么……
去鸾凤市的车票是最便宜的,离这里那么远,却只要一百多。
因为那个地方,好几年没什么人敢去了。旅游业更是全面垮台。有能力搬家的,早都搬走了。
他订了车票,翻了个身,很快睡下了。
他坐上了去往鸾凤市的火车,看了看沿途的风景,打开车窗,用冷风来吹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恐怕没有时间去旅行了,以后工作起来会很忙,没有时间喝,没有时间玩,但他想存钱。
存钱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存。
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冷不丁地发现自己的门牙也是歪斜的。
小时候家里穷,爸妈没有钱给他箍牙,导致他的很多牙齿现在都是歪的。智齿现在也没有去拔。
所以不如就攒钱就修牙吧,那到时个好目标。
火车咕隆咕隆的,一路载着他到了鸾凤市的车站。他下车。
按照当年赵如冰提供给大家的地址,做客车,做计程车,做顺风车,做三蹦子,一路到了那个郊区乡下。
对,有一片玉米地,他看到了。
绿油油的,玉米地玉米杆长得比人都高。
他激动得立刻流出了泪水。
想起赵如冰当年被拴住公司门口殴打踢拽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片玉米的。
“我告诉我自己,我是绝不会输的。”赵如冰当年这么说。
现在他很是能理解她的感受。
这玉米长得实在太好了,棒子又大,叶子又长又锋利,里面的玉米颗粒,也那么黄,那么饱满。
田里都能长出这样的庄稼,能养活世上那么多的人。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值得害怕的!是值得过不去的!现在他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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