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外墙边上比划道:“这间是一丈二的, 若是一丈五的, 还能比这大出一圈去。”
一般水上人的住家船分大小,最窄小的宽不过三尺,长不过一丈,似孙阿奶自己住的那艘便是如此, 钟洺家的略大些,宽约六尺,长约一丈五。
若是长宽皆能足一丈五,屋顶架高, 在其中行走不必弯腰弓背, 对于住惯了狭窄拥挤船舱的水上人来说,已经是过去不敢想的好居所了。
“这边做两间东屋,对面一间西屋, 旁边隔出灶房,茅厕占一角,中间空出来的地方还能摆张桌摆只柜,当做堂屋使。”
汉子讲完,再去看钟洺的意思。
自打他们开始做起盖屋营生,已在外面的村澳接了十几门生意,钟洺是里面最年轻的,他有些不确定对方能不能掏出盖屋的银子。
“若是盖长宽一丈五的,什么价钱?”
汉子回过神,答话道:“五十两上下足够了,我们用的都是好木头,不比造船的差,水下也扎得深,稳当得很,六月起龙气时,我们村澳里的水栏屋都没倒,只三间屋顶给吹漏雨了。”
在海边,无论是什么样的屋子,房顶最上面那层都是毡结的干海草,遇见大风天,吹落是常事。
钟洺闻言有些好奇:“飓风来时,水栏屋里也不敢住人吧?”
汉子笑笑,实在道:“确是如此,一般的风雨无碍,不会和在船上似的左摇右晃,赶上六月那等的,还是躲石头屋里最安生。”
想看的和想问的都打听得差不多,钟洺点点头,他出了尚未装门的空门框,沿着已经搭好的楼梯走下去,下面连着成片的木板桥。
可以预见伴随着潮起潮落,这里的水势高度会有所不同。
走到底后,他先转身看着苏乙安稳下来,又伸出手让小弟扶着,以免摔倒。
“姑父,水底下长什么样,你们有人下去看过么?”
钟洺对于水栏如何固定在海水中颇为好奇,想来应该和木板桥差不多,但他们水上人修在岸边的联排木桥都算是浮桥,不讲究多稳,真要被海水冲散了,再捡几块木板子拼上就是。
“怎么没去过,水栏屋是个新鲜物,村里第一处是里正家盖的,建好后好些人潜下去看,我也下去过,都是碗口粗的木头柱。”
苏乙见钟洺不住朝水中看,猜到他的想法,小声问:“你是不是想下去瞧瞧?”
钟洺轻咳一声,“是有些想。”
不过这里好些人,还有姑伯一家子在,他湿淋淋地上来不像话。
“等咱家盖时再说,不差这一会儿。”
按理说盖房是大事,本该回去细细商量再定,大几十两不是银子不是谁家都能一下子掏得起的,像是齐勇也早就想盖,不也还在攒钱。
对于钟洺和苏乙而言,银钱够,盖房的想法也坚定,趁此机会当场和虾蟆澳的匠人说好是最省事的,来都来了,何必改日还要再多跑一趟。
那打头介绍的汉子没想到钟洺大方得很,仅仅是上来转一圈,即已决定付定钱。
“我们收一成银子做定钱,提前先去你们村澳选好地方,丈量完后您再给四成定钱,我们好去买木头,最后一半定钱,盖好再给。”
“我现在给定钱,你们多久能去白水澳?”
汉子算了算道:“至多再过个四五日,这边完事了我们就能去。”
“几十两的生意,该写个契书,不然我不放心。”
五两银子他们是有的,只是不能轻易给出去。
汉子连连称是道:“是要写,我们虾蟆澳老里正识得些字,皆是请他老人家写,只这会儿身上没现成的,不如下回去白水澳时给您带着。”
他说罢,主动道:“既如此,您先给一两银子定钱也使得。我叫林阿南,在鱼山澳盖了一排屋,跑是跑不了的。”
五两银子也不是小数了,他怕钟洺因没有契书不肯给,若至少拿到手一两银,好歹能保住这单生意。
“都好说。”
出门前钟洺和苏乙就料想到今天用得上银钱,所以在身上装了点碎银铜板。
水上人之间本就天生多些信任,这姓林的匠人又是给齐家大伯修屋的,真出什么岔子,的确不怕找不到人。
一两银子到手,林阿南揣进怀中,两方人一边赚了银钱,一边将有新居,俱是欢喜,只待手上的活计干完后白水澳再见。
“总觉得才刚来,就要走了。”
水栏屋的事定下,钟洺和苏乙也该带着钟涵往回走,深秋白日短,按着今日风向,回去的船速不如来时快,为免天暗后赶路,他们没多留,在齐家船上略坐了一个时辰便说要告辞。
钟春竹满脸舍不得,弯腰收拾着要让他们带回去的东西,口中道:“别看我都嫁过来小十年了,每回从娘家走、或是送娘家人从这里走,都后悔嫁这么远。”
他回头看一眼齐勇,玩笑道:“早知道该硬气点,招个赘婿上门去。”
齐勇抱着小儿子,听了这话道:“这话你说迟了,当年你要是这么说,我还能努努力。”
钟春竹笑着“啧”一声,“你就这时候嘴巴巧。”
他摇摇头,递上一小坛自己做的生腌、一包晒干的头水紫菜、一包红色的大海米,另还有一叠闲时绣的帕子。
“本想着过年时带回去的,算来还有好几个月。”
他指着帕子道:“这六条帕子,乙哥儿你和涵哥儿一人一条,给我二姐一条,他家莺姐儿、雀哥儿各一条,余一条给我三嫂。”
他不喜郭氏,当初他还没出嫁,郭氏刚过门时两个哥儿就没少呛嘴,后来他出门子时几个哥哥姐姐凑嫁妆,郭氏曾还嫌钟老四拿出来的太多。
也不想想,当初他们爹娘走了,余下的东西各家不都分了,且非要说谁占便宜,肯定还是当儿子的占得多,姐儿哥儿,总是要嫁出去的。
所以不仅是这次,以前除非是过年的日子里实在抹不开面子,不得不做做样子外,其余时候,钟春竹和郭氏都是明摆着的互不搭理,连似钟春霞与郭氏之间那般的表面功夫都懒怠做。
帕子是给到苏乙手里的,他知晓钟春竹和郭氏不睦,故而也没讨人嫌地问怎么给了三婶而不给四婶伯。
“这些帕子我一定都给送到。”
钟涵听到也有自己的,亦甜甜地仰头说声“谢谢姑伯”。
钟春竹弯腰用两只手揉揉他脸蛋,不舍的情绪愈浓。
“我的乖仔,得了空还来姑伯家玩。”
临走时齐浩送了钟涵一把从岸边采的小野花,不常见面的表兄弟之间关系处得好不容易,大家见了都高兴。
钟洺让钟涵拿好了花,“一会儿到船上,给你找个瓶子插起来,能开好些天。”
话再多也有离别时,船帆张起,随风鼓动,鱼山澳的风景在身后渐行渐远。
舱内,鱼骨风铃还在随风轻旋,多多凑近闻了闻野花,皱皱鼻子后找个地方坐下舔爪子。
刚才它估计是去鱼山澳的岸边转了一圈,爪子都湿了,闻着嘴巴里还有鱼腥味,定是去打野食了。
钟涵对着小猫念念有词,问它是白水澳的鱼好吃,还是鱼山澳的鱼更好吃。
多多听不懂,不过钟涵说一句,它耳朵就动一下。
苏乙戴着藤笠遮阳,在船头陪钟洺,大海无际,望得人心胸宽阔,水面清澈,时不时还能看见游过的鱼影。
“又少了桩心事,要是一切顺利,再过一个月咱们就能住进屋子里。”
钟洺跟夫郎在一处时,总是话多起来,“趁这个月咱们好生再赚些银钱,给水栏屋里多添几样家具,不然不像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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