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衣裳还有典珠缝过的痕迹。
鉴于典苗捡来的女人身形太高,图腾上的眼睛都可以绣得大一些。
等典珠回过神,她绣的眼珠太大,整体看邪气万分。
却很适合……这个醒过来睁眼后一看就不像修仙者的女人。
“你是谁?”
门无声碎裂,拿着木棍的跛脚男人指着忽然出现的人,分不清那道身影是男是女,“你也是族里的人?”
门框洒下的阴影正好遮住披着发女人的半张脸。
趴在地上半天不能起身的典苗认出了这样特别的头发,还有特别的身形。
无人应答。
挥袖而已,男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莫名的黑气盘踞在他的身上,像是吸食什么。
典珠差点尖叫出声,她取笑过能托两个饭碗的大手捂住了她。
门在她眼前恢复原状,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地上的男人死不瞑目。
那缕黑气托起典苗,轻柔地把她扶到了矮凳上。
见典珠不挣扎了,女人才松开手。
典珠跑到典苗身旁,惊恐地看着始作俑者和地上的尸体,“怎、怎么办?”
“她什么时候醒的?”
“小苗姐,我们不会被烧死吧?”
“你流血了,快去躺着,我去找……”
“不能找族医,”典苗拉住典珠,“不要。”
典珠在室内团团转,典苗望向站在一旁的女人。
对方穿着她亲手做的里衣和外袍,即便布料粗糙,依然掩不住身形带来的威压。
这不是普通人。
典苗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修仙者么?”
对方摇头。
她的目光清澈得与外形相悖,典苗又问了几个问题,女人都摇头。
典珠问:“她不会是书上写的什么大战后漂到这里的修仙大能吧,现在什么都忘了。”
不与外相通的村落也有书肆与酒馆,更像个小型城镇,不过典苗喜欢住在郊野浣纱,不爱热闹罢了。
她声音轻灵,抹不去对杀人者天然的恐惧。
一方面又止不住好奇,总是看女人的面容。
对方睡着的时候不丑,醒来也不难看,只是比寻常女子轮廓更深,脸型也略锋利,并不柔和。
怎么有人像一座矿山,难道是山神吗?
典苗脸色苍白,她强忍腹痛,“你会说话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
就在典珠认为这大块头是哑巴的时候,她们听到了一句生涩的会。
宛如婴儿出世的第一声,像在哭。
典珠笑出了声,“好难听。”
典苗:“躺了这么久,没有润嗓子。”
她没有任何丈夫死去的哀戚,让典珠给对方倒杯茶,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地底下魔气凝成的生灵化人已是极限,身体里翻涌的皆是混战中吞噬过的万千情绪。
太复杂了,爱恨遗憾。
魔种不会懂。
“……不知道。”
“那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好。”
典珠看看这个大块头,又看一起长大的典苗,她握自己的手握得好紧,绝对没有表面看着这么轻松。
典苗:“我在蚕房溪边桑树下看到的你。”
典珠:“叫桑蚕?天虫不好吧?”
那人完全听不懂,看脸岁数不小,眼神却像小孩。
这是典珠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眼神清澈的老实人。
哪怕这个老实人杀了典苗的夫君。
典苗:“那就叫桑婵。”
典珠:“不会是我想的女单婵吧?她哪里姿态美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红色的睫毛与红色的眉相映,比烛火还明亮,桑婵却看向典苗。
奇怪的红眼睫,长在不同的人身上感觉也不一样。
魔有些好奇,“那你叫什么?”
典苗:“我们是公玉家的眷族,都姓典,她是典珠,我是典苗。”
桑婵朝她们走过去,黄泥小屋都显得逼仄,她仿佛能侵蚀光线,每走一步,典珠越是呼吸困难。
“眷族……是什么?”
“就是仆人。”
……
典珠不能多待,她也有家要回,离去之前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喂了一声,“桑大婵,你把小苗的夫君杀了,这要怎么办?”
桑婵听不懂,“什么……怎么办?”
一个晚上,典珠也有点明白这人脑子不好使。
像是光长个不长脑,似乎很适合耕地,也比寻常男人好使。
她也不怕了,翻了个白眼叉腰道:“你不是会法术么?把这事处理妥当,报答我小苗姐对你的救命之恩。”
她一句话桑婵要想许久。
“我知道了。”
她手指一勾,地上的男人就不见了,很快自己化为了男人的模样,声音都一模一样,“这样呢?”
典珠瞪大了眼:“尸体呢?”
变成典苗夫君外貌的女人道:“埋了。”
典珠:“埋哪里了?”
桑婵指了指窗外,“你们把我放在哪里,我就把他埋在哪里。”
羊也不懂怎么就忽然到了院子,羊圈的土重新铺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典珠看得目瞪口呆,“你是仙人吗?”
桑婵嫌恶摇头:“不是。”
典珠的家人前来找她,她急急忙忙走了。
待桑婵重新回屋,烛火下的女人捂着肚子呻吟,甫一瞧见她的模样,下意识想跑。
桑婵走了一步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小苗。”
她声音还是滞涩,不懂她腹部为什么凸起,“你这里……有东西。”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典苗被她逗笑了。
桑婵一头乱发,星白藏在黑发里,像是第一个诞生的魔种注定会长出人类的心脏。
她半蹲在典苗面前,漆t黑的眼眸映着人类女人的模样。
魔应该憎恨人类,从卓苔身上得到的感情令她迷茫。
“是什么?”
“是孩子。”
典苗照顾了她几个月,也很高兴她能醒来,“你要摸一摸吗?”
桑婵:“你……因为她很痛。”
典苗笑起来有梨涡,魔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勾着手指,不懂为什么会有触碰的欲望。
“不是。”
典苗握着桑婵的手放在腹部。
魔的手很大,异动像是掌心羸弱的萤虫,她惊讶地看着典苗。
典苗:“我不想挟恩图报,但是……”
她感受到伤口被治愈,捡来的人或许身份非同凡响,或许可以实现她的心愿。
“我希望你能带走我的孩子。”
孩子还在肚子里,桑婵想了一会,她眼眸深邃,薄唇有些干燥。
“为……为什么不是带你走呢?”
典苗:“我是眷族,知道自己的命运。”
她摸了摸桑婵掺白的发,没告诉她那一天她就梦见过未来。
这个女人会养大她的孩子。
而她注定很早死去。
桑婵又问:“什么是命运?”
典苗正要说话,又有人敲门,“钧哥!听说你回来了,我来找你喝酒了。”
典苗起身,桑婵变成他夫君的模样:“我去……开门。”
“你什么都不知道,会露馅。”
桑婵:“我看了他的记忆,不会……”
“露馅是什么?”
典苗笑了,“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第176章
典禄足月后的某天,羊圈地下的尸体被公玉家下到接木村的修士灵宠发现。
桑婵后知后觉,应该像拆掉木门那样令尸体化为粉末。
那是魔第一次感受到懊悔。
公玉家客卿的长剑指着她,后面是腰间挂着埙的公玉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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