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怎么,怎么可以……”
“只要我们肯教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些人从被抓来的那天起,就注定无法活着离开,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可现在因为股票破产的人那么多,寻死寻仇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外面早就乱成一片,警方要是能轻易抓到人,我们就不会被关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他也不可能还能持续不断地抓人回来。”
“不行的,我们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行不可以,我们是受害者,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
几缕黑发遮挡了眉眼,大学生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诡异笑意。
“嘘……你听,他来了。”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男人拿着一把修车钳走进了地下室。
他表情有些茫然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地下室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和混乱,直到看到墙边的两个大学生,他的表情才终于亮了起来。
然而仅仅是一刹,他喜悦的表情突然又被愤怒代替,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向两个大学生,伸手就抓住了其中一人的头发,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手里的修车钳高高挥起——
“该死,所有人都该死,你也该死!”
“你不是想要报复吗?我帮你!你别动他!”
男人粗哑的低吼跟大学生还带着颤抖的喊声交叠在一起,男人停下手愣愣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着跪了起来的大学生,那张脸跟他是那么的相像,就连眼神都一样的疯狂。
把人甩回到地上,男人慢慢蹲下,看着自己的儿子,高兴地笑了。
……
“啪嗒。”
轻轻的关门声。
深夜的病房熄了灯,银色的月光从窗外透过玻璃照进病房,在墙上和地上洒下一片清清冷冷的碎光,病房里是那样的安静,除了人发出的轻浅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外,便只能听到墙上挂钟发出的滴答声响。
推门踩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走进病房,在看到沙发上躺着的安善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却也并没有多意外,毕竟是至交好友,会留下来陪夜很正常。
病床上睡着的人呼吸声变得比他开门进来时更重了些,于是他大跨步走过去,俯身查看睡得并不安稳的病人。
额上已经覆了一层冷汗,额角和脖子都能看到因为用力而浮现的青筋,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来回转动,嘴唇微微张开,在月光之下,脸苍白得宛如死后被放入冷藏库冰冻的死人。
果然又做噩梦了。
这人在医院这么些天,居然没有一天能好好睡觉休息,总是睡着没多久就开始做噩梦。
病床边的椅子被轻拿轻放地挪动了位置,再拿来抽纸巾,坐下后将纸巾很轻地按到正在做噩梦的人额头上,将那满额的冷汗擦干,再用手指探一下脖子上有没出汗,把汗都擦掉后才把几团纸巾扔到病床边的垃圾桶里。
握住已经拔掉滞留针的手,那只手的温度很低,总让人感觉这人的身体根本没在恢复,否则怎么会总是手脚冰冷得像一直待在冰窖里一样。
陷入噩梦里的人在被握住手后渐渐平复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慢慢卸去力度松开,就连那紧绷的表情也都一点一点趋于平和。
沈藏泽就这么静静在床边坐着,直到掌心里的手回暖,不再冷得叫人心惊。
他在医院陪夜这么多天,林霜柏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他能看得出来林霜柏并不想睡觉,连休息都不太愿意,可受伤的身体需要休养,由不得林霜柏随自己的意愿硬撑死熬,加上医生给林霜柏开的药有安神的作用,所以即使林霜柏不愿意晚上熄灯后也会在疲惫和药力影响下睡去。
第一次的时候他跟在工矿区时一样把人叫醒了,之后林霜柏一直情绪非常差,于是第二天他没有再贸然把人从噩梦里叫醒,而是在病床边握住手安安静静地陪着。
这是他去问过精神科的医生后得到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的的确确在他握住林霜柏的手后没多久,林霜柏就好似感觉到有人在陪自己似的,悄然从噩梦里渐渐又平复下来。
这些天的夜里,沈藏泽一直都是这么在病床边陪着,直到天边开始泛起日出的微光,他才会回到沙发上躺一下。
也要感谢他母亲遗传下来的得天独厚的好皮囊基因,天天这么熬着除了黑眼圈比往常更重些,只要及时刮胡子洗脸,面上看不出太多的痕迹。
就是不能开车,否则疲劳驾驶容易出事。
今晚在局里问完安思言的话,再给蔡局汇报完情况替两名出了纰漏的刑警扛了一顿骂,之后又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后,想想不放心还是又赶回医院来,果然一进病房就看到林霜柏那睡不安稳的样子。
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在床边打盹,沈藏泽像过去这些夜里一样握住林霜柏的手默默陪伴。
分针哒哒往前走,一圈又一圈,似无穷无尽的轮回。
月光不知何时已消失,从远方在云端蔓延开来的,是橙红划开天际的日光,以时间与声音都无法描绘的速度,将世界从沉睡中重新唤醒。
在阳光落到眼皮上那一刻,沈藏泽从小憩中醒来,他看着病床上睡得还算安稳的林霜柏,吁出一口长气松开了握住的手,然后揉捏着自己僵硬酸痛的颈脖从椅子上起身,伸个懒腰算是活动一下身体。
就像半夜里来时一样,小心轻缓的动作全然没有惊动到在病房里过夜的另一人,日出东方的天亮时分,沈藏泽静悄悄地从病房里离开。
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他从来都不曾回来过,也不曾陪伴林霜柏度过那困扰多年无法摆脱也无法清醒的噩梦。
第七十六章
四天后,林霜柏在护士替他背上的伤口换完药后,去找了医生要求提前出院,理由是他觉得自己伤口愈合情况良好,没必要再继续住院,而且案子那边调查进展不顺,大学那边也等着他去学校给学生上课。
在他住院这些天,港海政法大学已经开学,由于他受伤住院的关系,开学第一节课就成了线上课,有学生对此表达了不满,因此他也跟大学那边保证,自己下一周就会到学校里去,面对面给学生上课。
因为是刑侦支队的顾问,他的讲师背景介绍上也写上了这一身份,所以第一节课就有学生质疑他在这次直播自杀爆炸案中是否对刑侦支队所展开的行动提供真正有用的帮助,毕竟从结果来看,行动毫无疑问是失败的;作为一个研究犯罪心理的教授,人在现场参与行动却没能成功劝阻犯人也没能协助刑警执行任务,在任何人眼里看来,理所当然会被质疑水平甚至专业能力。
“人的心理,可以被影响,可以被操纵,也会在一瞬间被某些特定的词语、场景乃至突发的情况所刺激,但不同的心理状态与人格的形成都由时间与环境等因素去催生,做出的所有行动也有其背后的原因,我们可以进行分析和干预,但心理学没有标准答案,在心理学的范畴,也没有任何人能做出百分百的保证。”
林霜柏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回应质疑,只是他也要让自己的学生明白,如果抱着理想主义和过于美好的幻想来上这门课,那么他们就不适合进行犯罪心理学的研究。
人性是复杂的,心理亦然,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人,面对的是人性之恶,分析犯罪者的心理同时也是在让自己以犯罪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在犯罪心理里潜入越深就会面对越多常人无法接触感知到的黑暗,太过感性、太过黑白分明以及意志不够坚定的人,都不适合研究犯罪心理学,因为太容易被吞噬。
无论是作为一个学者还是教给学生知识的老师,林霜柏认为自己有义务让不适合接触犯罪心理学的学生学会放弃,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去做的,有些领域也不是想就能够进入,在过去这些年,他已经见过太多半途而废的学生,也见过太过承受不起人性之恶最终导致自身出现心理问题的学生。
医生在给林霜柏又做了一遍检查后,在林霜柏的坚持下同意了他出院的要求,医院本来也床位紧张,虽说林霜柏住的是VIP病房,不过既然病人自己要出院,医生除了给出建议外是不会拦着不让出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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